她印象中顧大寶可從來沒喊這麼親切過, 都是一幅瞧不上她的樣子。
鼻孔朝天,不知米貴。
所以,顧明月關門也關的爽快。
“二姐,開門。”顧大寶手帶著拍門, 一聲一聲地震天響, “我來找你買西瓜了。”
買西瓜?
顧明月安撫性地看了眼擔憂的彭姨:“姨,沒事。”
說著她開了門, 麵上依舊帶笑, 看不出心底的任何想法。
“大寶, 你怎麼來了?”
顧大寶看不上她這副愛錢的功利樣子, 鼻孔哼了聲,從兜裡掏出好幾張整鈔塞在她手上:“買西瓜。”
“好說好說,你這次要買幾個?”顧明月留了個心眼。
“買兩就行。”
自從王格知道上次他讓顧明月買西瓜後,沒少在家裡鬨, 非說市麵上的西瓜就沒見過二十一斤的, 絕對是顧明月在騙他。
不管是不是在騙, 顧大寶本就是個三分鐘熱度的人,時間長了自己也就不感冒了。
這次主要是想讓顧明月出來。
“行。”
顧明月見彭姨在裡屋忙活, 也沒讓顧大寶進門, 而是把人帶到門外, 問的也直接。
“那你這有事找我?”
顧大寶撓了下頭,眼睛往裡麵瞥了又瞥:“我姐夫沒來?”
明白了。
找聞酌的。
“你找他有事?”
顧明月認真回想了下, 自己好像還沒跟顧大寶提到打桌球的好處,難道他未卜先知, 已經準備去聞酌那裡送錢?
“沒,我姐夫咋不出來?”顧大寶直直地盯著門裡麵,露出的目光向往又忌憚。
“他出去了。”顧明月忙著給聞酌布置生意驚喜, 決定今天暫且放過顧大寶。
養幾天再割肉。
可沒想到他非得往上送。
顧大寶本身的脾氣就在那放著,說裝也最能裝個兩分鐘,知道聞酌不在裡麵,語氣立馬又上升了。
“算了,找你也一樣。”
他看著顧明月,兩道粗眉頭皺在一起,顯得整個人都有點不耐煩:“我問你,五一路那家遊戲廳是不是聞酌開的?”
“這我哪兒知道。”顧明月太極高手,“我在家裡沒啥地位,聞酌也不會跟我說這些。”
“我知道,就是他乾的!”顧大寶說的肯定,“你給我辦件事?”
“什麼事啊,”顧明月搓了搓手指,動作暗示的很明顯,“我怕不一定乾得好。”
她愛財愛得坦坦蕩蕩,顧大寶多少也能窺探點,又一口氣掏出小遝整鈔,數都不數地塞到顧明月手上,可見平時裡的大方勁兒。
“西瓜你也彆給我買了。就一件事,你跟我姐夫說一聲,以後我去遊戲室彆趕我出去了。我又不是不付賬,不差錢。”
這錢拿著就有點燒手了。
顧明月看他一眼,確定他沒撒謊,才卷起了手指,質疑地看向他:“聞酌趕你?你是不是做啥錯事了?”
“屁,老子玩啥不給錢?我跟你說就他那遊戲廳,每個月不說多,至少有兩成的錢是我給貢獻的!”顧大寶也很煩,脾氣一點兒就炸,“誰知道他最近抽什麼風,真他娘的邪了門,五一路上的所有遊戲廳都不讓我進。我他娘的快煩死了。”
這話就有點誇張了,但確實有幾家大的遊戲廳,聞酌是打過招呼的。
“那他為啥不讓你進?”
“這我哪兒知道啊?總不能是因為我跟人在裡麵打架吧?但我也賠錢了,小一萬呢!”顧大寶出生在好時候了,沒受過錢的屈,也不把錢當錢,“你趕緊跟聞酌說說,明天,不,今晚就把我放進去。我好幾個朋友在裡麵等我幾天了。媽的,我又不是不給錢?”
“都是親戚的,他怕啥呢?”顧大寶是真想不明白。
他堵著聞酌都堵好幾天了,但凡有點可能都不會堵到彭姨家門口。
誰都知道彭姨跟顧母從年輕的時候就不太對付,特彆是中間又牽扯著顧二丫。
這幾年關係更是冷淡生疏。
顧明月畢竟不是顧大寶這種成天就負責吃喝玩樂睡的哼哼,社會上混打多年,多少是有點能摸透聞酌的想法,但就是不知道猜的準不準。
“那你這點錢肯定不夠啊。就這幾百塊錢,你最多也就能打發打發我。”顧明月對著顧大寶從不手軟,“就聞酌那性子,肯定不是個害怕的主。不然,你之前進場子那麼多次,他也沒攔過你。這次肯定是你惹著他了。”
“媽的,一個大男人心眼還這麼小。”顧大寶也記不得自己惹著他什麼了,罵罵咧咧又掏錢,“當個姐夫不說給我免單,還趕我出去,可真有他的。”
顧明月攤手,接錢接的毫無壓力:“誰讓他不喜歡你姐,你姐在他心裡沒地位呢。”
顧大寶突然發現了華點,開始後悔:“那你這能辦成不?”
“儘量吧。”顧明月整了一下手裡的錢,已經有厚度的一疊摔在空氣裡,又拿著敲了敲他手背,“看在錢的份上。”
“切。”顧大寶很瞧不上地嘖了聲。
“聞酌不讓你進,那你這幾天是去哪兒玩的?”
“小的遊戲廳唄,還有就是網吧、迪廳那些地方,沒啥意思。”顧大寶還是喜歡遊戲廳,“聞酌啥時候回來,你趕緊跟他說。”
“知道。”
顧大寶拽著顧明月的袖子,還想再跟她多說兩句事情的重要性,沒想到,剛一開口,就看見了拎著東西走過來的聞酌,嚇得瞬間鬆了手:“姐、姐夫。”
聞酌目光掃過他們,視線停在顧明月手上的鈔票一瞬,點了下頭。
“老公,你回來了。”顧明月麻利地上前,想從他手上提點東西,做下麵子工程,“老公,辛苦啦!沉不沉?快讓我幫你提一點東西。”
“不用。”聞酌避開她,自己先拎著東西進屋。
顧大寶推了下她,語氣催促,很是上頭:“快,快呀。”
“知道了。”
聞酌一進院子裡就被聽見動靜的彭姨走出來攔著:“這東西多,你們去廚房先收拾收拾。”
顧明月接受到彭姨的眼神,趕忙點頭,拽著聞酌的袖口,把人往廚房帶:“對對對,老公,我們先去廚房。”
“我還有事跟你說呢。”
聞酌能猜到她要說的是什麼,所以一進屋就先開口:“你跟彭姨做什麼呢?”
“秘密,”顧明月知道她們的小動作瞞不過他,但眉眼彎彎,笑意盈盈,偏要賣最後一個關子,“不能告訴你。”
她太喜歡笑了,每次一笑,都會讓見著的人心情很好。
聞酌抿成直線的嘴角,也隨著她的笑有了弧度。
“吃你東西去。”
顧明月被他塞了根糖葫蘆,咬在嘴裡,含糊不清道:“老公,你是不是不讓顧大寶進你們那邊的遊戲廳了?”
其實聞酌的想法很好猜,無非是覺得兩人現在是一家了,不想再讓顧大寶往裡送錢。
遊戲廳裡麵的東西很容易上頭,進而產生依賴,養成習慣後,幾萬都不夠往裡投的。尤其顧大寶又是個沒節製的,每個月少說都是大幾千的投。
“嗯。”他輕應了聲,不是很想聊這個話題,又給她遞了個麻花。
“但是,老公,你不讓他去,他也不會回家,更不會想著賺錢,依然是每天都會去其他地方繼續扔錢。”顧明月看得很開,也覺得沒什麼必要,“與其這樣,你倒不如讓他在店裡繼續玩,該賺賺你的,沒必要跟他省。反正他就是來尋個樂子打發時間。”
樂子他也尋了,時間也打發了。
聞酌賺的是這份錢,顧大寶要的也是這份快樂。
互惠功利。
顧明月真覺挺好:“老公,你晚上就讓他繼續吧。不能讓他壞了你們這行的規矩。”
規矩?
他們哪有什麼規矩,都是誰家態度強硬聽誰的。
聞酌看向她,臉上沒了笑意,很是認真:“顧大寶現在已經很上頭了,還有他那幫朋友起哄。他每次付的都不止是自己的錢,連帶著還有他朋友的記賬,每個月的數額都很驚人。再玩下去,他帶的小弟朋友隻會越來越多,賬麵上的錢隻會翻倍嚇人。”
顧大寶每天過得都跟個傻子一樣,請這個請那個,不把錢當錢。聞酌趕他出去的那天不隻是他存的錢用完了,甚至還欠了一筆賬。
但聞酌都給他抹了。
他乾的是這行的生意,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來誰是大魚誰是小蝦。
顧大寶已經可以算得上是一條肥美的大魚了。
再不提前撈上來,他就徹底陷裡麵了。
多少錢都不砸的,到時候,顧家就被拖垮了。
顧明月跟他想的完全不在一個頻道上:“不能讓顧大寶欠賬,他已經知道遊戲廳是你乾的了。萬一他以後欠的賬越來越多,不想還了怎麼辦?就我媽那個小氣性子,肯定能做出來堵在你店門口要錢的事。以後就讓顧大寶現金結算,沒錢了就讓他走怎麼樣?”
顧大寶性子就有點傲傲的,隻要不是到顧父顧母上門贖人的那一步,一般他的錢花在哪兒,也不會跟家裡人細說,既愛麵又脾氣暴,家裡橫的慫包一個。
不足為懼怕。
她不願意放過任何一個薅顧家羊毛的機會:“要真覺得過意不去,可以把賺的錢提一部分給我,留著以後給爸媽養老用。”
他自己錢都不當錢了,還指著彆人給他省?
家裡麵的錢遲早會被顧大寶敗完,還不如讓他趁現在多撈一點是一點。
錢是流動的,最終還會以另一種方式回到顧父顧母手裡。
她不是錢的藏匿者,隻是錢回流的搬運工。
隻不過回流的速度要以時間地點和條件進行調整。
“怎麼樣?”顧明月眼眸都是笑意,似乎已經能看見即將被抬上桌的顧大寶。
每當這時候,她都會覺得自己格外的無私。
欸,現在像她這麼善良的人可不多了。
所以,她決定晚上再抽個兩成給自己買個禮物,獎勵一下。
“不怎麼樣。”聞酌拒絕的很乾脆,“再不製止他,他就毀了。”
“可他本來就毀了呀?”顧明月覺得很奇怪,“他毀的原因不是他去遊戲廳,而是我爸媽無底線的溺愛與兜底。沒錢沒關係,他們給;欠賬也沒事,他們還。就算他把貨款兩萬多都扔完,我爸媽甚至都不會狠罵他兩句,覺得人回來就好。他們心裡能沒有氣嗎?當然有,隻不過他們的氣和罵是衝著那些和顧大寶一起下車的同鄉,是讓他花錢的那些老板。他們從來都看不見顧大寶身上的任何一個問題,這才是顧大寶玩完的開端。”
如果人生是一場不斷向上攀養的陡壁,攀爬者芸芸眾生,倘若有人每次下跳的時候都會有人無條件、無底線的兜底,那他就會愈發敢跳,近乎肆無忌憚。
等到了一定高度,承接他的網不再有力時,再次的縱身一躍,麵臨的處境隻會是網破人摔,頭破血流。
顧大寶正是有人兜底,敢於嘗鮮的年紀,就算沒有聞酌的遊戲廳,也會有其他千千萬萬的遊戲廳,製止不住的。
也沒什麼必要。
“但他不能毀在我手上。”聞酌開了水龍頭,冰冷的水打在腕間青筋處,試圖壓抑自己負麵的情緒,“店裡生意很好,沒有他影響不了太多。”
“這不一樣,顧大寶花的是顧家的錢。”顧明月語氣很冷靜,冷靜到近乎冷血
而她圖的也就是顧家的錢。
“我也能掙錢,每個月都能給你足夠的錢。”聞酌今天情緒一直都很低,談的話題偏偏又是如此敏.感。
兩個人始終不在一個點上,話題朝向越來越奇怪。
“是。但是顧大寶已經找上來了,說明他已經很上頭了,明顯著還想繼續,那我們為什麼不順水推舟地成全他呢?”她試圖把話題拉回到最初,“再說,我為的也不是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