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貴妃現下沒心思去同慕淮講話,隻冷著聲音喚人將這太監的屍體抬走。
慕淮微挑一眉,眸中含著幾分不馴,又道:“抬走他的屍體有什麼用,晚了。”
李貴妃剛要開口駁斥慕淮,就見莊帝身側近侍的大太監至此,對她恭敬道:“娘娘,皇上請您在朝後去乾元殿一趟。”
乾元殿是莊帝的寢殿,也是平素莊帝批折子理政的地方。
李貴妃的美目覷向了慕淮,對那大太監道:“本宮知道了,待皇上下朝後,本宮便去乾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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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至巳時時分,滿朝文武從嘉政殿下朝後,李貴妃已穿戴整齊,至了莊帝所在的乾元殿。
殿中焚著悠揚的龍涎香,內裡裝潢儘顯天家貴氣,莊帝一身黯紅冕服,頭戴通天長冠,正負手站在書案旁。
李貴妃調整了下麵部神情,看著身姿挺拔如鬆的莊帝,不禁想起初見他時,與她在閨中想象的皇帝陛下完全不同。
莊帝慕楨眉眼清雋,性情溫方,不似印象裡的君主總有著令人生畏的迫人氣場。
溫潤如玉的俊美男子,總會使閨中少女心動。
莊帝大了李貴妃將近二十歲,現下已是知天命的年歲,雖然容顏漸衰,但這麼些年沉澱下來的氣質,依舊讓人覺得風華無度。
李貴妃出身高貴,在閨中便驕縱跋扈,她從未想過為人妾侍。
可成為莊帝妃子的那日,卻是她人生中最開心的一日。
——“臣妾見過陛下,陛下萬安。”
李貴妃恭敬道。
語畢許久,莊帝都沒有喚她起身。
李貴妃靜跪了許久,殿中靜得可怕,耳側隻能聽見自己慌亂的呼吸聲。
“哐當——”一聲。
青玉長頸酒壺應聲墜地,酒液沿著碎瓷散了一地。
李貴妃鼻尖溢滿了醇美的酒香,心跳得也是愈快。
莊帝是個很少發火的人,對待宮女太監也一貫溫厚,今日卻在她麵前怒而擲器……
“陛下……”
“朕問你,昨日宴上,你往四皇子的酒裡下什麼了?”
李貴妃緊緊地抿著唇,她敢做便敢認,原也不怕被人察出來。
她隻想讓慕淮的名聲再毀一毀,毀到與那個位置再不相乾即可。
她最恨的是,到現在莊帝還妄想著那人的腿疾能好,還想著將那位置留個賢妃的孽種。
李貴妃眼裡的懼意漸失,暗暗咬著牙,並不言語。
莊帝凝目,又道:“朕隻要將昨日經手過那菊花酒的宮人嚴刑逼供,便能查出一切。”
“是,臣妾在他酒裡下了合歡散……”
話剛畢,莊帝便揚手箍了李貴妃巴掌。
“你…你個毒婦……”
李貴妃側身捂著自己火辣辣的臉,隨著痛感的加劇,她心裡對慕楨最後的那些情愫也在慢慢消融。
他的做法,屬實讓人心寒。
就好像隻有慕淮才是他的親子一樣。
他的濟兒又何嘗不是他的親骨肉呢。
莊帝冷睇著李貴妃,揚聲便命道:“宣旨,將李貴妃貶為修容,禁足霽華宮。沒朕的旨意,不許離開霽華宮半步!”
李貴妃聽後難以置信,莊帝竟是將她的位份連降了六級。
接旨的太監猶豫了一下,還是對莊帝道:“皇上…樞密史大人李瑞和都護將軍尹誠在殿外求見,皇上可要宣他們進殿?”
李貴妃聽見了父親的名字,心緒稍平複了些。
有父親在,慕楨還動不得她的位份。
莊帝冷冷地看向了李貴妃,沉聲道:“退下。”
李貴妃微抬精致蛾眉,起身後對莊帝行了一禮,便撫著微散的鬢發,從後殿回了霽華宮。
接旨太監瞧著李貴妃略帶得意的背影,又問莊帝:“那這聖旨…皇上還宣嗎?”
莊帝睨著接旨太監,不做言語。
接旨太監心中了然,李貴妃的位份,保住了。
李瑞和尹誠進殿後,慕淮剛下學,莊帝也宣了他在這時去乾元殿。
容晞隨慕淮至此後,卻被告知要在外等候。
既是與樞密使李瑞談事,容晞心中已有了猜想,大齊不久怕是又有戰事。
中原疆土被五國分割。
大齊位於中原腹地,是疆域最大的國家。
其餘四國還包括地處北方,疆域僅次於大齊的燕國、吐蕃諸部歸一後的鶻國、與燕國接壤位於其東北的鄴國、和割據中原南部一角的小國縉國。
先皇成帝生前曾有吞並縉國的野心,但在首次伐縉的途中,成帝之妻妼貞皇後便被太醫告知活不過三日,成帝本也是個開天辟地的一代君王,卻終是為了美人,舍了江山。
為了看彌留之際的妻子最後一眼,成帝毅然撤軍反齊。
這軼事放現在還被百姓津津樂道,任誰也沒想到這樣一個殺伐果決的帝王竟是個情種。
而她父親因著未督造好妼貞皇後的陵墓,被流了放,也是有緣由的。
畢竟,這妼貞皇後是先帝的摯愛。
容晞想起父親時,見今日這日頭屬實打頭,前陣子冷,這陣子又熱,真是應了民間那句秋老虎的俗語。
煦日打在慕淮的身上,晃了他的雙目,他不禁蹙起了眉。
容晞環顧著四周,低聲詢問慕淮道:“殿下是要先回宮歇息,還是要在殿外等皇上談完事?”
慕淮擰眉,對侍從道:“那有顆古柏,推我到那樹下。”
侍從應是後,便推著慕淮到了那處。
容晞不敢問慕淮裝瘸的緣由,隻儘好自己的本分,跟在了他的身後。
那古柏枝頭上的葉子早已變得枯黃,偶有兩三落在了慕淮的身上,容晞見狀便小心地為慕淮拾起。
慕淮這時垂目,看向了容晞的纖細手腕。
每個手腕上都有著青紫和淤痕。
再一看她的側頸,也暈著幾道淡紅。
容晞絲毫未察覺出,慕淮看她的眼神已帶著幾分曖.昧。
待她為慕淮理好衣物後,隻見他微微勾了勾食指。
容晞會出了慕淮的心思,他這是有話要單獨對她講。
便俯身,恭敬地準備傾聽。
慕淮墨眸蘊了幾分玩味的笑意,隨即薄唇附於她耳側,低聲命道:“今夜到我寢殿伺候。”
見容晞無甚反映,隻點了點頭,慕淮抿唇,又添了一句:“把臉洗乾淨,頭發披著不許綰髻,著褻衣來我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