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寵為後(重生)》/嫵梵
慕淮存的心思,昭然若揭。
容晞聽罷,隻覺軟耳泛癢,不由得微縮著頸脖,在慕淮似笑非笑的目光中,雙頰漸漸蔓上了緋紅。
“……奴婢記下了。”
她手裡捏著枯黃的柏葉,微抿著唇又站在了原處,心中思慮著日後該如何處事。
慕淮則唇角微漾,視線不經意地看向了乾元殿的紅柱。
莊帝與李瑞、尹誠議事的時間不長,不經時,二人便從殿中走出。
李瑞一身紫緋公服,他征戰多年,雖已上了歲數,眉目間仍存著一股英氣。
尹誠較李瑞的官階低了幾級,年歲看著同慕淮相當,他著朱色公服,闊步跟在了李瑞的身後,身姿挺拔颯然,頗有英勇氣概。
因著慕淮與尹誠有血緣關係,容貌便有相近之處。
譬如,二人都生了副高挺又精致的懸鼻,也都有雙深邃英雋的眼。
尹誠雖是個武將,給人的感覺要清朗許多,一看便知,這位青年將軍是個性子極其開朗的。
而慕淮的容貌較之尹誠更出色,可眉宇卻不疏朗,總隱隱透著陰戾,讓人生畏。
按說,慕淮現下雖未被封王,但到底也是皇嗣,縱是李瑞官位再高,卻也隻是個臣子,見到慕淮理應向其恭敬揖禮。
但容晞見他經過慕淮時,步子邁得是風風火火,隻用豹眼冷瞥了慕淮一眼。
這般作態,絲毫都不將當朝四皇子放在眼中。
尹誠則眼蘊笑意地朝慕淮施了一禮。
慕淮未發一言,單向尹誠淡哂。
因著大臣在下朝後不宜在禁宮久留,李瑞和尹誠很快便從宮城至北的長廊折返回府。
秋風陣陣,煙空天清。
莊帝身側的太監引著慕淮進了乾元殿,他親自為慕淮推著輪椅,態度十分恭敬。
甫一進殿內,慕淮便嗅聞到了殘酒氣味。
隱約間,還能聞到絲縷的血腥氣。
莊帝麵色不大好,慘白中透著暗灰,正端坐於檀木條案前。
慕淮坐於輪椅,向莊帝問安,他用餘光瞧見了條案上的絹布,上麵隱隱有著血漬。
莊帝應是又咳血了。
慕淮剛要詢問他的身體狀況,莊帝卻慘然一笑,對慕淮溫和道:“按那道士所說,你雙腿的蠱毒至年底時便能全解,到時你便再不用受這蠱毒帶來的病苦。屬於你的位置,朕一定會力保你拿到。”
賢妃去世後,慕淮雙腿便中了一種奇怪的蠱毒。
莊帝遍尋良醫都不得救治之方,後來聽聞玉清觀一個得道的高人可治疑難怪病,便悄悄尋了那人入宮,為慕淮看病。
那高人初見少年慕淮時,眼神便頗為幽深。
他觀慕淮年歲尚小,卻有帝王之相,但眉眼卻透著陰煞的戾氣。這樣的人若成了君主,保不齊便會成為凶殘不仁的暴君。
先帝慕祐剛結束前朝的混亂局麵,他並不希望這樣的太平局麵毀在慕淮的手中,又變得民不聊生、餓殍遍野。
慕淮這樣的性情,若往好了發展,便是殺伐果決、雄才大略的霸主。
若再被莊帝慕楨如此驕縱,很難不會成為禍國殃民的一代昏君。
得道高人厘清了利害關係,雖然那時便有能為慕淮解蠱的法子,卻對莊帝說,這蠱需到他二十一歲那年才能完全被解。
但每年中,會有個幾月的時間,慕淮的腿可以像常人一樣,自如行走。
如此,得道高人便希望慕淮得以磨礪心性,抑一抑他骨子裡那殘暴狠戾的性情。
自己最寵愛的兒子雖然中了這稀奇又折磨人的蠱毒,但莊帝卻也存著慶幸。這些年若不是慕淮一直被外人認為雙腿有疾,李貴妃和李瑞隻會更忌憚他。
慕淮便趁著雙腿暫被解蠱的時候,在宮禁時分拿著莊帝特許的令牌出宮,同尹誠於夜半時分練騎射之功,再於次日清晨折返禁城,更換個衣物後再去翰林院治學。
慕淮這麼些年雖然一直被蠱毒折磨著,卻絲毫都沒降低對自己的要求,他如今年歲剛剛及冠,文韜武略皆是樣樣精通,有著帝王的一切特質。
隻是,那高人的心願卻未實現。
他的性情並未因被蠱毒所困而變得平和,依舊是那副乖戾無常的性情,處事既狠絕又極端。
莊帝適才之言,傻子都能聽明白。
這天下至尊之位,他要傳給慕淮。
可慕淮聽莊帝的語氣,卻大有時不利兮的蒼涼之感。
他雖是莊帝的親子,與他的性情卻是反著來的。
莊帝的性子說好聽了叫溫方敦厚,說不好聽的,便是懦弱無能,理政治國往往受製於權臣,做決策時也時常猶豫。
思及此,慕淮神色凝重,不解地問:“父皇…這話是何意?”
莊帝輕歎了一口氣,看著與賢妃肖像的慕淮,語氣慈愛,卻又透著幾分無奈。
他喚了慕淮的乳名,道:“滿牙…朕怕以後會護不住你……”
就像護不住賢妃一樣。
“……如今朝中局勢可謂虎狼環伺,所以,滿牙你一定要強大起來,一定不要被那些人擊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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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眾人回到衢雲宮後,已是暮色四合,時至黃昏。
慕淮一直在思忖著莊帝同他所講之語,不由得垂目,看了看自己的雙腿。
那日他能站起來,是因為合歡散的藥力暫時衝破了他腿上的蠱毒,從今晨開始,他便發現自己的雙腿又開始漸漸變沉。
看來隻有到年底時,他才能完全擺脫這桎梏他的笨重輪椅,和他這雙動不了的腿。
極欲渴望恢複尋常身的迫切之心,和長久的壓抑讓慕淮抑著的暴戾情緒漸冉。
回宮後,他未言半字,隻靜默地坐於輪椅,眼神略帶鷙戾地盯著潭中遊魚,姿態優雅卓然,倒像隻慵懶的猛虎。
容晞瞧出了慕淮的不對勁,他那作態似是隨時都要發飆作怒。
連池中的魚都不敢往他身側遊了,就說這人得可怕到什麼程度。
容晞雖剛接手順福的差事,但衢雲宮的其它下人對容晞也是信服尊重的,她平素管著他們時,並不覺費力。
便在慕淮用晚食之前的時當,特意囑咐衢雲宮伺候在外的宮女和太監們早早避之,斷不要貿然出現在慕淮的眼前。
闔宮諸人自是也覺察出了周遭氣氛的壓抑可怕,忙按容晞叮囑,躲回了自己的耳房。
容晞顫著雙手,將臉上易容的物什拭淨,按照慕淮之前的命令,將柔順的長發披散至腰際,隻著了件單薄的素白褻衣,用手遮著臉,惴惴不安地進了慕淮的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