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俞昭容在孕期時,最喜歡食這道脆皮炙乳鴿,芙蕖宮有小廚房,但裡麵宮人做不好這道菜。
俞昭容隻喜歡容晞做乳鴿。
容晞回憶著往事,將匕首遞與了丹香,問道:“會宰鴿子嗎?”
丹香遲疑了一下,接過了那匕首,可是看著籠中撲騰著翅膀鴿子,終是閉上了眼,絲毫都不敢下手。
容晞笑得溫柔,絕色麵容上亦泛起了淺淺梨靨,她嗓音依舊甜柔,說出話卻是讓丹香大驚失色殘忍——
“罷了,你既不敢,我來殺。”
這夜慕淮半躺在床,修長手持著卷宗,眸色稍沉。
明日嘉政殿上,那翟卓就會被一眾禦史彈劾,就讓翟家人今夜再好好地睡上一覺。
待明日,再迎接翻天覆地災難。
他已經搜集好了所有證據,翟卓一個禮部尚書就能貪了國庫這麼多銀子,前世他竟是絲毫未查,竟讓翟卓這個狗官好好地活了這麼多年。
——“夫君,早些睡下罷。”
女人甜柔嗓音打斷了他思緒,慕淮側目看了眼床上孕美人,低聲淡淡地回道:“好。”
他一如平常,將女人小心地擁在了懷中,不經時,便進入了淺夢。
容晞實則未睡,她一早便在羊腸中裝好了鴿血,亦在之前事先飲好了特製湯藥。
她於暗,看了看男人深邃眉眼。
心中糾結了一瞬,覺藥勁上湧,終是蹙著眉頭,用指甲將羊腸戳破。
鮮血汩汩而出,她白皙螓首亦是冷汗涔涔。
這之前,容晞便與肚中孩子講好,若這番她成功挺過了這一劫,定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它半分。
甭管未來進東宮女人是誰,隻要她不傷害自己孩子,她都會老老實實地做個妾室。
但若要傷害到孩子,就彆怪她心思狠毒。
容晞身上疼痛加劇,太醫受她脅迫,給她開了這特製藥,過了藥勁後,便能恢複如常,但是亦有極小風險會傷到胎孩。
太醫讓她慎重決定。
容晞一直清楚,她當時是為了這個孩子,才想逃開慕淮。
為了護著這個孩子,葉雲嵐和浣娘都搭上了性命。
所以,這個孩子不能白白來這世上一趟,也得同她,為浣娘和葉雲嵐報仇血恨。
她未猶豫半分,便讓那太醫開了藥方。
慕淮睡得並不踏實,鼻間隱隱嗅聞到了陣陣血腥味,他蹙著眉,耳畔竟是也響起了女人虛弱呼救聲。
“…夫君,夫君救我。”
慕淮倏地睜開了雙眼,覺出了身下微有些濕濘,他難得慌了心神,捧住了女人汗濕臉。
他嗓音微顫,低聲哄道:“彆怕…孤不會讓你有事。”
言罷,慕淮陰沉著麵容,下地點了燭火。
見床上果然有血,他心中頓時一窒。
前世那慘痛記憶紛至遝來,每一幕都在他心頭狠狠地紮了一刀。
他絕不能再讓這個女人離開他。
慕淮額側青筋賁出,怒聲命道:“…來人,良娣有恙,去尋太醫!”
丹香今夜亦是未睡,聽到太子暴怒聲音,立即便去太醫局尋來了之前為容晞看病太醫。
那太醫也一早便做好了準備,心跳如擂鼓般快。
慕淮握拳抵於眉心,強自讓自己鎮定冷靜,可手卻止不住地顫著。
他怕那女人會死,會同前世一樣,離開他。
他真是沒用,已然重活了一世,卻還是護不住這個女人。
太醫攜了兩個醫女,為容晞強灌了一味湯藥。
見她情況微有好轉,邊拭著額上汗,邊顫聲對慕淮道:“回殿下…良娣雖有小產之象,但好在發現及時,這胎是穩住了。”
慕淮抑著心中恐懼,強自鎮定地問:“良娣為何會突然小產?”
一側丹香突然低泣,跪在地上對慕淮道:“…殿下,近日宮中總有傳聞,都說容良娣沒來由身子抱恙,是因中了蠱咒而至,不然…不然奴婢覺得也沒其它緣由了,良娣之前身子,一直是極康健,太醫也伺候得很好。如果不是被人下了蠱,又怎會變成現在這樣?”
丹香邊說,邊用裾袖拭著眼淚。
慕淮則攥緊了拳頭,力道險要將其指骨攥碎。
之前,他雙腿就是因著中了不明秘蠱,才不能正常行走。
他對巫蠱之術最是憎恨,沒想到自己女人,竟也因著這可惡巫術被人害成這樣。
丹香抬眼觀察了番慕淮神色,又添上了把火,帶著泣聲道:“良娣在宮中隻得罪過一個人,殿下…您一定要為良娣做主,這事…八成就是翟家大小姐做啊……”
是夜,東宮太子攜禁衛兵夜闖翟府。
此舉自是驚動了摟著姨娘,正在翻雲覆雨翟卓。
翟卓聽罷了下人恐懼稟告,慌忙換了身衣物查看情況,待走出那姨娘庭院後,便見慕淮神色狠戾,竟是拽著翟詩音烏發,將她拖曳到了他麵前。
翟詩音尖聲呼痛,手已然被這一路碎石劃破。
翟卓懵住了。
這一切,會不會是自己在做噩夢?
他想趕快醒來,可鼻間沁著血腥味告訴他,這一切不是夢,而是真。
他猛地跪地,雙眼失神地看著慕淮和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翟詩音,顫聲問道:“殿下…何故夜闖微臣府上?還要對臣女兒…做這種事?臣…到底犯了何罪?”
慕淮深邃墨眸透著戾色,在翟府昏暗燈火下,宛若修羅。
他冷笑一聲,未回他話,而是命人將近日整理卷宗甩在了翟卓眼前。
翟卓顫著手,將那卷宗一一看過,眼睛卻是愈瞪愈大。
“這…這……”
自己這麼些年,貪了朝廷不少銀子,翟卓本以為他做很隱秘,卻不知慕淮竟是一直在暗中查他。
慕淮冷聲道:“孤要作何?自是要抄你家,讓你將這些年貪昧銀兩都吐出來。“
翟卓知道,慕淮這番是有備而來,自己已是難逃一劫。
卻見慕淮慢慢蹲下了身子,複又拽住了翟詩音頭發,將她腦袋提了起來。
翟卓失聲道:“…殿下,臣有罪,但臣女兒是無罪,還請殿下饒她一命……”
慕淮卻將翟卓話當成了耳旁風,唇邊噙著嗜血笑,殘忍地看著翟詩音側臉,沉聲問道:“孤問你,為何要下蠱咒,害孤孩子和容良娣?”
慕淮帶人已然在翟詩音閨房中搜出了被針紮滿了身子人偶,那人偶上赫然寫著容晞名字,翟詩音下蠱之事已是板上釘釘。
翟詩音死到臨頭,心中竟也沒了半分懼怕。
她嗬嗬地笑出了聲,慕淮見此眉間愈凜,隻聽她像瘋了般,笑著回道:“我就是想咒她死,怎麼?這蠱這麼快就應驗了,她是不是小產了?看把你急,這麼快……”
話還未說完,慕淮便拽著她頭發,狠狠地將女人頭顱砸向了一旁棱角鋒利石塊。
“砰——”一聲。
翟詩音腦門處頓時溢出了鮮血,她咕噥了一聲,卻還未完全斷氣。
翟卓高喊了聲:“不!”
卻見慕淮又拽著翟詩音頭發,將她腦袋提了起來,看著她血肉模糊臉,厲聲道:“你這個賤人,死上千回萬回都難解孤心頭之恨。”
翟卓接受不了眼前一切,已然暈厥。
慕淮見翟詩音還未斷氣,又提著她腦袋,將她額頭狠狠地砸向了那塊利石。
這番,翟詩音生前還清麗麵容,終是變得不堪入目。
雖說周遭兵士手上都沾過血,亦殺過人,卻也從未見過這麼血腥畫麵,皆都避開了臉。
翟詩畫自是也被驚動,沒想到一夜間,自己家竟是遭到了如此變故。
她無助地走到了翟詩音屍體身前,失聲痛哭。
雖說她曾嫉妒過姐姐,卻從未希望她在她身前,這樣淒慘死去。
慕淮已然起身,命著兵士有條不紊地將翟府抄家,又下令將昏厥翟卓捆縛,同時命人看好他,不許他咬舌自儘。
這樣貪官,屬實應該午門問斬。
讓大齊百姓都親眼看著,以正天家之威。
聲勢浩大抄了整個翟家,慕淮疲憊地歸至東宮後,已至寅時。
天色不再是夜中烏黑,而是臨近清晨深藍。
東宮之外,太醫等著慕淮歸來,亦站了數個時辰。
雖說容晞之前脅迫了他,但他畢竟是東宮太子人。
思慮許久後,太醫跪在地上,對慕淮道出了容晞是假裝流產實情。
他讓慕淮責罰他同時,也懇請他能饒他一命。
因為這事,他也實在是左右為難。
當時受容良娣要挾,他怕喪命,終是失了理智。
出乎太醫意料是,太子聽後,隻靜默了半晌。
卻未暴怒,態度反而很平靜。
慕淮神色冷淡,對太醫道:“知道了,這事不許外傳,若傳了出去,你合該知道後果。”
說罷,慕淮並未提起對他責罰,而是負手進了東宮。
太醫拭了拭額上冷汗,不知那容良娣會被慕淮怎樣懲罰。
他回想起適才,在太子出宮後,容良娣見他不安,終是平靜地對他道:“你若糾結,便告訴太子實情,我不會怨你。”
她既是這樣說,便已是做好了失寵準備罷。
太醫微微歎了口氣,提著藥箱,雙腿發軟地離開了東宮。
慕淮進殿後,嫌惡地看了看身上血。
這些血是那個賤人身上流,屬實讓他難以忍受。
殿中燃著通明燭火。
容晞蜷著身子,在衾被中縮成了小小一團。
慕淮坐在了床側,背對著容晞,將語氣壓很低,問道:“晞兒,你睡了嗎?”
容晞自是沒睡,她適才覺出慕淮已然歸來,做足了心理準備。
無論他怎麼懲罰她,她都無怨無悔。
她適才已然想通,她不想一直欺騙這個男人。
也不想讓二人感情夾雜著任何陰謀,但她沒有辦法。
若慕淮因此對她感情變質,她也認。
她隻求慕淮能讓她將孩子生下來,待孩子平安墜地後,縱是他索她性命,她也毫無怨言。
但是葉雲嵐和浣娘仇,她不能不報。
聽慕淮語氣平靜地喚她晞兒,容晞卻有些無措。
那太醫沒同他說出實情嗎?
容晞甜柔嗓音微顫,回道:“…妾身…妾身沒睡。”
話剛畢,男人便小心地將她橫抱在了膝上,亦低下頭首,略帶絕望地吻向了她。
不夾雜半分情|欲,依舊強勢中帶著攝奪,卻好像是要證明什麼。
容晞快要喘不上氣時,慕淮終於鬆開了她。
慕淮深邃眼睛透著複雜之色,他看著女人驚惶臉,問她:“這一切…都是你暗中謀劃?”
容晞心跳一頓,那太醫還是告訴了慕淮實情。
告訴了亦好,她不想騙他,不想瞞他。
容晞沒有回話,想掙紮著從慕淮身上下地,想跪在他麵前乞求原諒。
慕淮卻製住了她,不讓她在他懷中亂動。
容晞不敢看男人視線,終是強迫自己平靜,對慕淮道:“殿下…妾身知罪,您怎麼罰妾身都可以。妾身將孩子生下來後,便會讓這孩子養在未來太子妃名下,妾身知道自己罪責無可饒恕,到時殿下想讓妾身用什麼死法,妾身都無任何怨恨,隻要殿下能解氣便好……也請求殿下,在妾身死後,善待妾身孩子。”
慕淮聽罷,卻是輕笑了一聲,卻笑得很慘然。
容晞從未見過慕淮這樣神情,男人眉眼依舊是冷峻,卻透著幾分鬱色。
慕淮沒作怒,隻是極儘克製地低聲又問:“你覺得,孤把你尋回來,隻是為了這個孩子嗎?”
容晞唇瓣顫了顫,卻不知該如何回複眼前男人。
慕淮語氣終是變得冷沉:“你聽好了,在孤心裡,你比肚子裡那塊肉要重要百倍。今日這事,孤可以原諒你,若你日後再用自身安危嚇唬孤,孤…”
慕淮頓住了言語。
枉他重活一世,也做過十幾年帝王,他處事狠辣又殘忍,人人怕他又懼他。
可他,卻對這個女人一點辦法都沒有。
容晞眼眶泛紅,強抑著淚水。
隻聽慕淮又道:“不許再這麼做了…孤日後會護好你。”
容晞聽罷,強抑眼淚終是奪眶而出。
慕淮最見不得眼前女人哭,他無奈,將她抱在了身上,亦將她腦袋按在肩頭。
邊撫著她背脊,邊沉聲斥道:“不許再哭了,近日總跟孤提什麼太子妃,孤到底會讓誰當太子妃,你心裡沒數嗎?”
容晞吸著鼻子,嗓音甜啞地回道:“妾身猜不出…殿下究竟會讓誰做太子妃……”
慕淮攥著拳頭,泄憤似地咬了下女人耳朵,隨後惡狠狠地道:“蠢女人,又蠢心腸又狠毒,孤誰都不想要隻想娶你這個蠢女人為妻”,,網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