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寵為後(重生)》/晉江文學城首發。
這時令的雍熙禁城,寒梅初綻。
翊安宮內的布置與從前的未央宮相比,並無什麼不同。
新帝說撥了銀兩,卻也隻是做做樣子罷了。
蘭若暗覺,這銀子大多都用在了正殿的布置上,而且工部的人竟還有意將正殿布置的極為華麗,可內殿或偏殿,卻幾乎沒什麼變動。
好在正殿華麗奢靡,旁的太妃來翊安宮聽訓時,翟太後也不會丟了麵子。
清晨一起,翊安宮的宮女便按翟太後往常的習慣,打開窗牖放些新鮮空氣進殿,再提前備好一盞用梅雪烹的雀舌茶,待翟太後蓖完發髻後,便能用這清茶漱口。
蘭若正為端坐於鏡台前的翟太後篦著長發,卻覺自己主子上的華發是愈生愈多了,先前翟家未抄時,翟太後的長發因著保養得宜,還算濃密烏黑。
蒞了這番家族變故,翟太後自是大受打擊,身子也比從前更羸弱了些。
蘭若是翟太後未出閣時的母家女使,跟了翟太後這麼多年,對自己的這個主子可謂是忠貞不二。
好在,前朝的言官是個正義的,及時糾議了新帝慕淮的不孝行徑,得以讓她主子在這宮裡重新獲得了尊崇的地位。
再不用被旁的太妃、和那雀登枝頭的容皇後看了笑話去。
按說用桃花香澤浸發,既可保持烏發的秀麗,還可防止華發再生,但翟太後記恨容皇後,自是將她上次送來的那批桃花香澤都扔了出去。
光影明滅,翟太後還未敷粉,神情瞧著格外的蒼老。
她倏地睜開了雙目,問向了正為她梳發的蘭若,道:“聽聞近日,帝後二人總有爭吵,且皇帝已有多日未去椒房宮中,也沒喚皇後去乾元殿陪侍?”
蘭若嘴角噙笑,有些幸災樂禍地回道:“回娘娘,帝後二人近日卻有爭吵,闔宮內早就傳遍了。其實皇上和皇後二人,一早便因您送去的那個宮女有了齟齬。容皇後的性子到底跋扈了些,仗著美貌又一貫目中無人。新帝年歲尚輕,從前或許會被她這樣的低賤女子迷了心智,但也總會有清醒的那一天。奴婢看,這容皇後早晚都會失寵,若她真惹惱了新帝,依新帝的性子,說不定還會把她這個後位給廢了。”
廢了這二字聽罷,翟太後的唇角不禁向上牽了牽。
她故意喟歎了一聲,蘭若已然將她的高髻梳好,翟太後邊打量著銅鏡裡自己不複青春的容顏,邊幽幽地回道:“容氏是太過得意,就算皇帝這時不厭棄她,她也早晚會有馬失前蹄的那一日。她性子太善妒,新帝又不可能隻有她一個女人,就算是有美貌和子嗣傍身又如何?竟還同皇帝倔強上了!”
蘭若往前走了幾步,用螺子黛為翟太後描著短淺的眉毛,附和著她道:“說來也是因為容皇後的相貌過於妖冶,隱隱有禍水麵相,新帝之前八成也是被這妖女給迷惑住了。”
翟太後心中頗為讚許,她也覺得容晞有禍水麵相,亦有禍水命格。
慕淮不是他的親生兒子,她也沒撫養過慕淮,翟太後自是對慕淮沒有任何感情。
更遑論,慕淮還抄了她的母家。
翟太後巴不得慕淮被那容氏給禍害死。
但是轉念一想,放眼整個大齊,也沒有比他更適合坐穩這個位置的人。
她母家失勢,可她還想繼續的好好活著。
若慕淮真的死了,那她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而且若在慕淮死之前,那容氏女仍沒被廢掉,待東宮那個小孽種繼了位後,容氏一定會弄死她。
思及,翟太後的語氣稍沉了幾分,又問蘭若:“容氏現在是自顧不暇了,現下她即將失寵,也沒那心思再來尋哀家的麻煩。倒是那徐太媛,哀家聽聞,自她女兒去世後,這徐太媛竟是對哀家有諸多的怨懟?”
蘭若恰時為翟太後描畫好了眉眼,勸慰翟太後道:“那薇公主福薄,徐太媛除了這個女兒,什麼都沒有。她神智也不大清了,娘娘莫跟她這種人一般見識。”
翟太後卻是冷哼了一聲。
先帝還在時,徐太媛就像隻病貓似的,在位份稍高些的妃嬪麵前,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她雖是先帝潛邸的舊人,可在先帝仍是王爺時,徐太媛隻是個奴婢,後來升上了侍妾,也是用了下三濫的法子才得以上位。
當年她讓翟詩音扮太監勾|引慕淮的事,還是她同這位徐太媛學的。
慕薇出生後便體弱多病,徐太媛也再不敢有爭寵的心思。
翟太後從不願承認自己心裡扭曲,她自己體弱無子,所以見不得其他妃嬪也有孩子。
無論是被她害得難產而死的俞昭容,還是生下病女的徐太媛,亦或是直接被她斷送了生育能力的王太妤,翟太後想起這些人時,從無任何愧疚,反倒是覺得這幫女人活該。
李貴妃有資本,可以和她拚一拚,她平安生下一子一女,也就罷了。
可這些個賤人,憑什麼能懷上孩子?
慕薇一早便該死了,竟還拖著病體,活到了十六七歲。
徐太媛那個賤人合該感激上蒼,還讓她那福薄的女兒陪了她十幾年。
快至巳時三刻時,翊安宮的正殿已然提前坐滿了一眾太妃,這些太妃的神色都有些悻悻,但翟太後從內殿至主位安坐時,她們稍微收斂了些神情。
翟太後掃視了一番正殿諸人,見容晞並未至此,卻也沒感到奇怪。
雖有言官壓著容氏,但按她的性子,還是會遲些來的。
翟太後再一看,惠太妃竟是也沒有至此。
惠太妃貫是個沒腦子,且容易被煽動的,從前惠太妃在,她還能幫著她擠兌容氏幾句。
可惠太妃既是沒來,其餘的那些太妃是不會腦子壞到敢去置喙皇後的事。
翟太後不禁問向一眾太妃,道:“惠太妃怎麼沒來?”
德太妃回她:“惠太妃得了風寒,正在棠玉宮靜養呢。”
王太妤這時神色淡淡地飲了口清茶。
棠玉宮的炭火用沒了後,內諸司自是不會再給惠太妃新的炭火,惠太妃跟內諸司的人僵持著,也被這陰寒的天氣凍了幾日,便染上了風寒。
最後惠太妃實在受不住,隻得拿自己娘家的銀子去內諸司領炭火。
可內諸司的人雖答應了惠太妃,會再給她拿個幾十斤的碳,卻將這事拖了兩日。
兩日後才拿到碳的惠太妃病情加重,終日在棠玉宮裡嗚呼哀哉。
容皇後並無苛待惠太妃的意思,可王太妤卻隱約聽聞,新帝特意提點太醫院的人,讓太醫不許為惠太妃好好醫治。
惠太妃養尊處優慣了,又上了些年紀,如今這病情也是越拖越重。
王太妤想到這兒,眸裡掩了絲不易察覺的笑。
她周遭的太妃都盼著容皇後趕緊來翊安宮這處,因著隻有容皇後來,翟太後的心裡才能不爽利。
容皇後也一貫是個話很趕趟的,所說的句句言語都似利刃,經常能將翟太後懟得語塞語噎。
翟太後這番了然,惠太妃是因為得了風寒,這才沒來翊安宮。
卻見徐太媛今日還是沒有過來,又問:“徐太媛為何沒來?”
王太妤與徐太媛同住,耐著心中對翟太後的憎惡,替她回道:“回娘娘,徐太媛剛剛喪女,憂思過度,沒有心思出宮見人。”
翟太後語氣稍沉,道:“人死不能複生,活人卻不能不守規矩。來人,去將徐太媛給哀家請到這處來。”
王太妤暗自平複著心中的怒怨,美麗的眉眼也藏了些許的鬱氣。
翟太後太過得意,竟沒仔細去想王太妤為何會突然同徐太媛同住,且二人的關係竟還變得要好了起來,隻當是惠太妃的性情過於惹人憎惡。
“皇後娘娘駕到——”
太監尖細的嗓音讓殿內的太妃都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殿外,她們心中略舒坦了些,這容皇後可總算是來了,可趕緊來給這翟太後添些堵罷。
隻見容皇後著一身華貴鞠衣,頭戴碧羅冠而入,邁著蓮步,她一臉悻悻地走到了殿中。
容皇後不大情願地向翟太後施了一禮,語氣還算平靜道:“兒臣見過母後。”
翟太後表情平淡,賜容皇後入了座。
容晞今日故意上了個顯憔悴的妝麵,果然翟太後見此,嘴角噙的笑意也是愈發得意了。
待容晞落座沒多久後,翟太後故作關切地問道:“哀家看皇後的麵色不大好看,聽聞皇帝已有三日都沒去你宮裡了?也是,你也與皇帝朝夕相處許久了,皇帝也總有會膩的一日,也該納個新人換換口味了。皇後也要心胸開闊些,仔細伺候著皇帝,莫要讓皇帝因著怒怨生了疾病。”
滿座的太妃也都聽聞了帝後不睦的消息,見翟太後這番話說完後,容皇後的麵色果然是愈發難看,也都確定了傳聞為真。
隻見容皇後語氣幽幽地回道:“皇上他納不納新人,兒臣說的自是不算……”
這話讓其餘的太妃神色微變。
從前翟太後也提點過皇後,讓她莫要善妒,早些讓皇上納些新人,可以往容皇後的話意頗為霸道,容忍不了皇帝納妃嬪。
可今日,這不讓納妃卻成了,納不納妃,她說了不算。
翟太後聽到這句話後,心中更是愈發得意。
她料定了容晞已然和慕淮生出了嫌隙,一想到這容氏即將失寵,她心中就覺得爽利極了。
翟太後想,自己一定要多活幾年,她要親自見證著容氏失寵,再被皇帝厭棄廢後的那日。
王太妤見容晞吃癟,心中卻有些難受。
眼見著容皇後在失寵的邊緣,如今她也沒心思再去顧及翟太後言語上對她的挑釁。
王太妤本想著,容皇後是個有手段亦有寵愛的女人,她是可以製衡翟太後,甚至能讓翟太後生不如死的女人。
她知道容皇後做良娣時便不容翟太後的侄女,這宮裡也有小道消息在傳,說翟家大小姐死的那般淒慘的緣由,也全都是當時還是良娣的容皇後使的手段。
德太妃是明哲保身的,其餘太妃雖厭惡翟太後,卻不如她和徐太媛那般,將翟太後恨到了骨子裡。
原本容皇後就因著言官的諫言,不得不對翟太後放低姿態。
到如今,這容皇後竟還失了寵。
難道就沒有人能治得了翟太後嗎?
王太妤心中愈發焦急,她知道那皇家庵堂很快便能被修繕完畢,自己和徐太媛也將要出宮為莊帝祈福。
到那時,翟太後仍會在宮裡安住,她和徐太媛就再也沒有報複翟太後的機會了。
翟太後這個老賤人隻會更加得意。
容晞端坐在王太妤的對麵,自是瞥見了王太妤那副多思的神情。
見王太妤的那雙美目中,明顯流露出了慌色,她唇角掩了絲不易察覺的笑。
這時,徐太媛終於至此,她穿著素衣,神色淒婉。
翟太後這時嗤笑一聲,問道:“徐太媛這不是能過來嗎?”
徐太媛眼神充溢著幽怨,事到如今,在翟太後麵前,她連裝都不願裝。
容晞見狀,語氣溫和地對徐太媛關切道:“徐太媛先落座罷,本宮瞧著徐太媛憔悴了不少,也生了好多的華發,薇公主既逝,還望徐太媛……”
翟太後這時冷聲打斷了容晞對徐太媛的關切,問道:“在哀家的宮裡,難道還要皇後說的算?”
容晞麵色不虞,卻終是噤了聲。
翟太後又語帶挑釁地對仍站在殿中的徐太媛道:“是生了不少的華發,但你也要去庵堂了,到時要被方丈剃發,留著這些頭發也是無用。”
這話一落,在座的所有太妃眉間都存了絲慍色。
翟太後無所顧忌,反正這些太妃早晚也要去庵堂,她卻能繼續留在這宮裡。
容晞的語氣也是微變,又道:“太妃出宮祈福,是帶發修行,不會被剃發的。”
如此,在座的太妃方才舒了口氣。
可心中對翟太後積著的怨氣,卻是更甚。
翟太後不以為意,又道:“反正到那時,你們也是要將那頭發都塞到尼姑帽裡的,無論是發黑還是發白,都一樣。”
她語氣雖稀鬆平常,但聽在其餘的太妃耳中,卻是十足十的幸災樂禍和挑釁。
徐太媛雙眼泛紅,直想衝上前去,將翟太後那張可惡的臉抓出血痕來。
幸而王太妤及時衝她使了個眼色,亦搖了搖首,勸她理智,徐太媛方才止住了步子。
徐太媛因著喪女,性子衝動了些,王太妤卻是個一貫謹慎的。
如今,她已然將這二人逼到了絕路。
卻還需要,再創造一個契機。
容晞的那雙桃花美目泛著寒意,她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一切。
如翟太後這樣的人,她得先將她捧上雲端,來日待她從高處摔下去時,才能死的更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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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殿內。
近日這雍熙禁城都在傳,說皇上同皇後娘娘有了齟齬。
殿內的大太監也發現皇上也確實好幾日都沒叫皇後來陪著用膳,也沒去椒房宮看望過皇後娘娘。
起先,皇上還算平靜,他一貫不苟言笑,神情也總是淡漠冷肅,讓人看不出什麼異樣來。
但是今夜,大太監卻能明顯覺出,皇上的情緒不大對勁,似是隱隱透著勃然的怒氣,眉間也存著些陰戾之色。
因此,大太監提前告知了殿中的一眾小太監和小宮女們,讓她們都提起精神來,萬不可出什麼差錯,再被皇上懲戒。
殿內的慕淮正端坐於禦案之後,他眉眼冷峻深邃,正批著各地呈上來的奏折。
立侍在外的大太監遙遙窺之,便覺此時此刻的新帝,就像隻臥著的猛獅。
雖然現在是一動不動,但眼神卻透著凶殘。
若這時,有獵物敢在他眼前晃,那他定會立即撲上去,將那獵物嗜咬得鮮血淋漓。
慕淮往折子上批著紅,僉都禦史已然被派到了各地,果然不出他所料,有數名縣官貪昧了朝廷撥下去的銀兩,他亦讓僉都禦史重懲了那些貪官,及時選賢任能,讓廉潔勤政的官員彌補上了各縣官位的空缺。
他按照前世的記憶,沒將那些旱情嚴重的郡縣記漏一地,自己苦心孤詣了許久,自然絕對不能讓這防旱諸事毀在這幾個小官的手裡。
新帝一旦忙起政務,總會忘了休息。
皇後深諳這事,幾日前便提醒過乾元殿的大太監,一定要提醒新帝按時休息。
大太監記著容晞的叮囑,便對殿內的慕淮恭敬道:“皇上,都亥時三刻了,皇後娘娘讓奴才提醒您…讓您記得早睡。”
誰知道這對皇家夫妻到底是怎麼回事,二人似是曾有爭吵,但殿中大太監卻沒瞧見。
二人雖不睦了數日,但到底,皇後娘娘還是很關切皇上身體的。
大太監語畢,便見高大俊美的帝王從禦案前站起,亦蹙眉看向了格柵漏窗外的雪景。
殿外月色清泠,細雪溶溶。
帝王挺拔如鬆,側顏精致立體,可謂俊美無儔。
大太監自是能猜出皇上是在惦念著誰,畢竟他平時可是一日都離不了皇後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