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臟大出血, 存活時間短則數分鐘,長則半小時。
臣晨捂住腹部的傷口,由衷祈禱自己能夠多活幾分鐘, 活到小男孩帶著他下樓, 找到通往地下室的路。
他艱難地轉動腦袋, 看向樓梯口,那邊也覆蓋著厚厚的膠墊, 波浪般起起伏伏。如此澎湃的生命力意味著它隨時都能長出無數條手臂和蛇頸。
順著樓梯下去, 必然將麵臨這群怪物的圍攻。
臣晨身高一米八八, 雙腿每天都有專人按摩保養,肌肉從未產生萎縮。而他自己也有鍛煉的習慣,身材並不瘦弱, 反倒是正常成年人的精壯。
他垂眸看看自己, 又轉頭看向不遠處正撿起地上一條蛇頸的小男孩,心中升起一股無力感。
請問,一米高的三頭身小矮子要怎樣做才能把一米八八的癱瘓大個子從三樓帶到一樓?附加條件,這三層樓均長滿手臂和人頭, 會從四麵八方襲擊你。
此題的解法隻有一個, 那就是用繩子把人吊下去。
臣晨知道邱諾家裡沒有繩子。那人的行李箱全部敞開,裡麵的東西翻得亂七八糟,一覽無餘。況且,就算他家有繩子, 現在也不能進去。
臣晨出來的時候沒關門,那白色膠墊撞開輪椅, 爬進屋內,四處覆蓋。
臣晨躺在地上,視野並不寬廣, 看不見門內的情景。但他可以想象,那屋子必然已經成為怪物的巢穴,走進去就是自投羅網。
或許彆的任務者會有繩子,但他們憑什麼冒著生命危險跑出來,幫助兩個陌生人?
臣晨心中焦急,呼吸也變得艱難起來,捂著腹部的掌心忽然一熱,那是猛然增加的出血量。
頭腦一陣眩暈,視野漸漸模糊,思考的能力也變得越來越遲緩,那是生命走到儘頭的征兆。臣晨輕輕抬起一根手指,敲打膠墊,氣若遊絲地說道:“快,快!”
小男孩聽見他的聲音,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很是懵懂。
他一直在堆成小山的斷臂、人頭和蛇頸中翻來翻去,也不知道在找什麼。
“我,我沒時間了。地下室在,在一樓,105和,和106室——”
臣晨說著說著就閉上眼睛,聲音弱不可聞,意識陷入混沌。
啪的一聲脆響,他被迫蘇醒,睜開迷蒙的眼,感覺到臉頰傳來一陣劇痛。小男孩的圓臉蛋出現在他視野上方,胖乎乎的小手心有些發紅。
自己這是……被扇巴掌了?臣晨恍恍惚惚地暗忖。
小男孩見他醒來,這才把一條長長的,斷掉的蛇頸扔在他身邊,然後走到隔壁的隔壁,抬起小短腿,做踹門狀。
“不要,裡麵有,有怪物!”臣晨艱難地伸出手,焦急阻止。
他親眼看見一隻怪物敲開這間房屋的門,走進去!
小男孩不搭理他,小短腿輕輕一蹬,門板就轟然破開,撞上牆壁。但沉悶的撞擊聲並未傳來,由此可見屋內早已被那種白色膠墊覆蓋。
如果小男孩走進去,必然會被怪物生吞活剝!
臣晨急得腹部又流出許多鮮血,體溫已降低到一個非常危險的臨界點。他的人生可能隻剩下最後幾分鐘。
“彆,彆進去!”他想大聲呼喊,更想跑過去阻止,卻隻能躺在原地,發出最微弱的聲音。
小男孩噔噔噔地跑進去。
臣晨死死盯著那扇被踹爛的門,祈禱小男孩能平安出來。
幾秒鐘後,屋內傳來美人蛇詭異的尖笑,然後是劈裡啪啦一頓拳腳之聲。又過幾秒,小男孩從屋裡出來,緩緩走到臣晨身邊,扔下一部沾滿鮮血的白色手機。
“找藥~”
他蹲下,小胖手放在膝蓋上,大眼睛眨了眨。
臣晨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對方想讓自己乾什麼。他艱難地說道:“我,我的手機,丟了。”
小男孩在走廊上找了找,從一堆人頭裡翻出一部屏幕碎裂的黑色手機。這些人頭都是被他扯斷的,正慢慢融合在一起,緩緩沉入膠墊。
“給~”一隻白嫩的小胖手把手機遞到眼前。
臣晨強撐著一口氣,顫顫巍巍地接過黑色手機,從卡槽裡取出自己的靈魂芯片,插進之前那部白色手機。這一係列動作十分簡單,卻耗費了他極大精力。血液的巨量流失讓他無法控製自己的雙手不停顫抖。
白色手機裡也有靈魂芯片,卻因主人已經死亡,失去防護,被臣晨的靈魂芯片瞬間融合。腦海中出現一個麵板,與手機屏幕上的界麵是同步的。
臣晨從一堆APP裡選中道具箱,飛快打開,迅速瀏覽。
止血噴霧!
終於發現一樣對症的藥品,他立刻用意念取出,按了兩三次才終於把噴霧擠出,噴灑在自己腹部。
巨量失血在短短三秒之內就被遏止,但內臟的重創依然存在。這種程度的急救,效果可以說微乎其微。
臣晨感覺到自己的傷勢並未好轉,心裡湧上絕望。
小男孩很聰明,一句話都沒詢問便已站起,來到另一扇緊閉的房門前,狠狠一踹,大搖大擺地走進去。裡麵沒有怪物,而是一名任務者。對方嘶吼唾罵,暴跳如雷,然後慘叫一聲。
臣晨側耳聆聽,緊張的心情緩解下來。
這慘叫一聽就不是小男孩的。
幾秒鐘後,小男孩拿著一部手機出來,在他身後,一個被打到滿臉是血的壯漢爬行跟隨,氣若遊絲斷斷續續地罵道:“滾你,媽的!不然,老子,宰了你!”
這嘴是真硬啊!
臣晨不知為何,竟然在這個時候低笑一聲。
他以為小男孩會回到自己身邊,但對方並沒有。
小男孩走向下一扇門,踹開,進去,劈裡啪啦一通暴打,拿著一部手機出來,然後是下一扇門,再下一扇門,再再下一扇門……
不管門內的是任務者還是怪物,他都不在意,他的目標隻有一個——在最短的時間內搶到最多的手機。
前後不過七八分鐘,他已搶完整條走廊,把十幾部手機隨意地扔在地上。
臣晨看得頭都大了。把這麼多靈魂芯片從一部部手機裡摳出,插入另一部手機,對正常人來說也算是相當繁瑣的工序,而臣晨已是一個瀕死之人。他怎麼可能做到?
他搖搖頭苦笑一聲,正想解釋自己的難處,目光就已凝固。
隻見小男孩跳起來,用他的小短腿一個一個踩碎那些手機,然後從散架的零件裡翻出芯片,一一塞進臣晨的手機。
十幾個道具箱融合在一起,係統把藥物歸置分類,品種齊全,應有儘有。
臣晨隻需要躺在地上,專注瀏覽腦海中的界麵。
終於在此刻,他感受到了小男孩的細心與妥帖。他想象中的冷血小怪物或許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麵。
在說不清道不明的溫暖慰藉之中,臣晨迅速拿出治療內傷的藥,吞服下去。係統出品,必屬精品。短短三十秒,他已明顯感覺到傷勢在好轉,疼痛逐漸消退,體溫慢慢回升。
“走了~”小男孩的圓臉蛋出現在臣晨的視野上方。
“我還不能動。”臣晨赧然開口。
小男孩似乎早有預料,把臣晨背在背上,邁著小短腿走了兩步。臣晨回頭看去,忍不住閉了閉眼。他的兩條長腿還拖在膠墊上,模樣滑稽可笑,十分狼狽。
小男孩撿起自己之前扔下的那條細長蛇頸,攔腰把臣晨綁住,這樣就算他徹底放開手,臣晨也不會掉下去。
臣晨:“……”原來怪物還有這種用途。
“我們怎麼下去?”他努力讓自己忽略腰間的“繩子”。
“吊下去~”小男孩奶聲奶氣地回答。
臣晨摟住他圓潤的肩膀,側頭看他甜甜的梨渦,感覺自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籠罩在這個小身體上。心裡的愧疚簡直無法言說。
“沒有繩子怎麼吊下去?我直接告訴你地下室怎麼走,你放下我——”
臣晨話沒說完就看見小男孩抬起小短腿,狠狠踩踏碾壓膠墊,凶巴巴地命令:“給我一隻手~”
膠墊:“……”
臣晨:“……”
小短腿一下一下踩得更加用力,軟糯奶氣的小嗓音罵罵咧咧:“艸你大爺~艸你大爺~叫你長手~叫你長手……”
胖乎乎的小腳掌套著一雙熊貓圖案的童鞋,鼓鼓的鞋麵是熊貓的黑眼圈和兩隻黑耳朵。臣晨盯著這雙鞋,嘴角止不住地上揚。怕自己不合時宜地笑出聲,他乾脆閉上眼。
被無限恐怖世界的怪物荼毒到近乎絕望,誰能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像小男孩這麼可愛的生物,簡直是這個世界的奇跡。
“艸你大爺~艸你大爺……”
小奶音還在罵,越來越凶,小短腿已經把膠墊踩出一個無法複原的坑。
膠墊忍無可忍,終於長出一條手臂,鋒利的五根指頭直刺小男孩的腿肚子。但小男孩的動作比手臂更快,一腳踹過去,五根指頭全部反向彎折,發出令人牙酸的哢擦聲。
臣晨連忙睜開眼。
小男孩握住這隻關節扭曲的手,翻過欄杆跳下去。手臂連著綿軟的膠墊,極富彈性地拉伸,順順利利把小男孩和臣晨送到一樓。
小男孩鬆開手,手臂砰的一聲彈回去,一顆人頭從三樓走廊探出來,死死盯著小男孩,交錯的獠牙相互摩擦,喉嚨裡發出憤怒的尖嘯。
“殺了你~”小男孩仰起圓臉,奶聲奶氣地威脅。
人頭失語半晌,竟然縮了回去。
小男孩得意地晃晃腦袋,“哼~小垃圾~”
臣晨:“……”忍住,這個時候一定不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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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路人剛跳下樓便發覺到地麵的異常。他垂眸看去,一種綿軟的白色膠狀物已經覆蓋水泥,正緩緩爬行蠕動,前進的方向是泳池和最豪華的那棟居民樓。
引路人彎腰觸摸膠狀物,沉吟道:“人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