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法醫,自然能夠分辨出人體最大的器官。
不知想到什麼,他心念微動,然後便踩著膠狀物慢慢朝前走。他想看看這怪物到底要去哪兒,做什麼。
抵達泳池後,白色膠狀物就不再前進。它們繞著泳池不斷徘徊,似乎想下到萬骨坑中,卻又存在某些顧忌。引路人站在一旁靜靜觀望,過了大概十幾分鐘,直覺告訴他情況不對。他立刻回頭看向七號樓,卻見每層樓的走廊都出現八/九個人影。
那些人影在走路,卻看不見雙腿前後邁步的起伏,僵直的身體像是固定在軌道上的木偶,平行移動,非常詭異。
“調虎離山?”
引路人暗自呢喃,隨後奔向七號樓。一雙雙手臂從膠墊內長出,試圖阻攔,卻總是慢一步,連他的袍角都抓不到。閃電般的移動速度是怪物無法捕捉的。提前出現在他行進道路上的手臂皆會被踩碎。
引路人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三樓,敲擊小男孩的房門。
裡麵無人應答,側耳去聽,連呼吸都沒有。
引路人心念電轉,迅速推開自己的房門,走到最裡側,翻出窗戶,踩著半米寬的水泥台麵來到隔壁。
屋內空空如也,之前還保證說會乖乖待在家裡的小男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欣慰的是,此處沒有白色膠狀物,也沒有打鬥的狼藉和血液噴濺的痕跡,這足以證明小男孩是自己打開門離去的。
引路人眉頭深鎖,心情起伏,躍出窗戶從三樓直墜,輕巧地空翻,穩穩落地。
他必須儘快把人找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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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確定要帶我一起下去?”臣晨啞聲詢問。
“確定~”小奶音十分果決。
“放下我,你可能更方便。”臣晨吞咽口水。
“放下你,你可能會死~”小奶音揭開殘酷的現實。
臣晨:“……”
臣晨趴在小男孩背上,眸光顫顫地看著通往地下室的幽深門洞。這麼長的台階,沒有布置一盞燈,內部是什麼情況他根本看不清!但腳下海浪般起伏的膠墊正源源不斷地從地下室爬出,湧向整個小區。
走進去就是主動鑽入怪物體內。邱諾和雲子石竟然被困在如此危險的地方,這是臣晨完全沒想到的。
如果是他,麵對這種情況必然會打退堂鼓,但小男孩的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害怕的表情。
從開門救下自己,直至現在,小男孩的情緒始終保持在一個極為穩定的狀態。不恐懼,不驚慌,不忙亂,也不焦躁。他真的很神奇!
臣晨看著小男孩的側臉,內心深處湧上一股安定的力量,恐懼感也消散許多。
似乎從小男孩爬上他膝頭,坐在他懷中那一刻開始,對方就已經悄然成為他的支撐。現實意義上的,同時也是精神上的。
“我道具箱裡有照明彈,發射一枚看看情況。”臣晨手中憑空出現一把槍。
“有刀嗎~”小男孩回頭看他,大眼睛清澈明亮。
“有,你要什麼刀?”臣晨翻找道具箱。
“長長的刀~”小男孩伸展手臂,比劃出一個長度。
臣晨立刻拿出最長的一把刀,重達百斤,刀身足有90多厘米,一般人根本拿不動。
哐當一聲,刀柄脫手,掉在地上
“這把刀不行,太重了,我換一把。”臣晨尷尬地說道。
“這把行~”小男孩撿起刀,輕輕鬆鬆橫舉在胸前,另一隻手捏著刀尖,刃口對準黑漆漆的門洞。
臣晨被他的巨力驚到,愣了幾秒,然後才打出一顆照明彈。光球射入門洞,照亮深不見底的通道。璀璨強光迸射的一刹那,臣晨的瞳孔驟然收縮,心臟狠狠震顫。
隻見樓道內已被厚厚的膠墊覆蓋,看不見台階、牆壁、扶手。它不像一個建築物,倒更像某種生物的食管,光滑,細長,向下延伸,通往滿是酸液的胃囊。
但這並不是最詭異的,更詭異的是,在強光的刺激下,這條光滑的食管竟猛然長出無數條手臂,上方、下方、左側、右側、四麵八方……
它們密密麻麻,瘋狂扭動。
它們頂端的五根尖細指頭像毒刺,在光照中投射出狂亂的影子。
跨入其中的人絕對會在瞬息之間被撕扯成碎片。彆說人,就算是一隻鳥都飛不進去!
剛消散的恐懼感就在此時凶猛襲來,海嘯一般摧毀心中的防禦。隻是短短數秒的見聞,臣晨的額頭已冒出許多冷汗,體溫降到冰點。
“這……這怎麼進去?”他嗓音乾澀地問。
“有回旋鏢嗎~”小男孩偏頭問他。
臣晨翻找半天才從道具箱裡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回旋鏢。
“這個不行~”小男孩搖頭。
“這是唯一的一個。”臣晨解釋。
小男孩垂眸想了想,兩隻小胖手合在一起,掌心搓來搓去,不知道在乾什麼。片刻後,他竟憑空搓出一個60多厘米長的,半透明粉紅色的回旋鏢。
臣晨看得呆愣,卻沒多想,隻以為這是小男孩拿道具的特殊儀式,靈感大概來源於手搓原/子/彈吧。
“好了~進去找小弟~”小男孩衝門洞內投擲出回旋鏢,自己倒退十米,飛快衝刺,把大刀橫舉在胸前,刃口向外,猛撲進樓道。
照明彈落在前方拐角,提供光亮。臣晨在急促的呼吸中抬頭看去。
隻見那回旋鏢竟然是帶刃的,旋轉飛行中切削著天花板上長出的手臂,在前方拐角處轉彎,飛向更深的樓道。
小男孩趴在地上滑行,長刀橫在腦袋前方,用額頭和雙手死死固定刀身,借著強大的衝擊力和鋒利無匹的刀刃,切豆腐一般斬斷阻擋前路的所有手臂。
斷臂鮮血狂飆,把周遭的一切弄得腥臭黏膩。
樓道兩側的手臂仿佛也能感覺到被切斷的劇痛,本是朝著小男孩和臣晨的眼睛、耳朵、咽喉等要害抓去,卻又紛紛痙攣抽搐,縮回膠墊。
每一條手臂的斷口都在噴灑鮮血,頭頂,身下,源源不斷。它們像不受控製打開的消防噴頭,帶著瘋狂的意味。
食管已然變成一條血管,洶湧如潮的鮮血把闖入其中的兩個異物衝刷到怪物體內,進入心臟。
臣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地下室的。血液模糊了一切,包括視線和頭腦。他隻覺得周圍忽然安靜下來,空氣也不再稀薄。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己仰躺在一條長長的走廊裡,地上的慘白膠墊依然厚實,卻不再像海浪那般起伏。它的生命力在剛才的一場閃擊中被消耗大半。
臣晨抹掉臉上的血液,帶著幾分恍惚地看向小男孩。
小男孩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粉紅色回旋鏢,掀開睡衣下擺,摁進自己圓滾滾的肚皮。拿出道具和回收道具,他都有自己的一套儀式。
臣晨啞聲問道:“你沒受傷吧?”
“小垃圾還不夠資格讓我受傷~”小男孩抬起頭,十分不屑地哼哼。
臣晨:“……”鳥都飛不進的魔窟,他們就這麼進來了?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詞彙來形容這個特殊至極的孩子。在如此幼小的年紀,擁有這般可怕的戰鬥技巧和戰鬥意識,對方真的隻是一個孩子嗎?
與此同時,邱諾和雲子石正躺在地上扯談。
“有吃的沒?”邱諾伸出一根指頭輕戳雲子石胸膛。
雲子石捏住他指尖,聲音沙啞:“彆亂摸。”
“我餓了。”邱諾歎氣。
“我隻有一包煙。”雲子石摸索褲兜。
“來一根。”邱諾半坐起來,精神略有振奮。
兩人點燃香煙吞雲吐霧,時而掏出手機刷刷論壇,表情都很輕鬆。
“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咱們不著急!”邱諾背靠塑料桶,翹起二郎腿。
“容我提醒一句,你大哥才一米出頭。”雲子石幽幽開口。
邱諾:“……我大哥氣場二米二!”
“你氣場二百五。”雲子石斜眼看去。
“我艸你媽的雲子石!”邱諾騎在雲子石身上,一頓亂拳。雲子石翻身把他壓住,撓他癢癢。
兩人一天不打鬨就跟身上長滿刺一樣,十分不舒服。
“哈哈哈,不鬨了,你猜誰會第一個趕來救我們?”雲子石笑著含住香煙。
邱諾躺在他身邊,晃著翹起的腳尖,篤定道:“肯定是我大哥。”
“我猜是引路人。”
“為什麼是引路人?”
“他實力最強。”
“你錯了。會第一個趕來救你的,一定是最在乎你的人。”邱諾搖搖頭,認真說道。
雲子石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告誡道:“你怎麼知道你大哥在乎你?彆忘了,他是一隻小怪物。小怪物沒有在乎,喜歡,熱愛那種情緒。小怪物隻知道殺戮和獵取食物。你看見的他絕對不是真實的他。你永遠不要對他放下戒心,懂嗎?”
聽見這番話,邱諾心裡很不舒服,立刻把煙頭杵滅,張開嘴準備反駁幾句。
就在這時,破了一個洞的門板外傳來一道奶裡奶氣,軟軟糯糯的聲音:“小弟~大哥來救你了~”
邱諾一骨碌爬起,“大哥!我在這裡!!”
他反手狠拍雲子石的腦袋,得意洋洋地說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大哥救我來了!以後再說我大哥壞話,老子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看著邱諾急急忙忙跑向門口的背影,雲子石怔愣許久才訝然一笑,困惑不已地自問:這個世界真有懂得愛的怪物?為什麼聽上去如此不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