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珠代婆婆。
像是真希和真依。
像是花匠朝先生,和其他少主庭院裡負責雜物的傭人小姐等等。
……因為忌憚著五條悟這一個先例,禪院在培養著繼承人的同時,也在尋找著能夠牽製繼承人的辦法。
然後,他們找到了。
提問:禪院直毘人和禪院古板的族老們,為什麼不阻礙惠往院裡撿“廢物”的行為?
為什麼不對惠“溫和對待以及庇護廢物,甚至為了那些沒有天賦的廢物,和族裡天賦異稟的術師們鬨僵”的行為加以批評懲戒和製止?
為什麼真的會去好好保護津美紀這個普通人,不讓任何人,尤其是和惠越發不對付的直哉去欺負她?
大大咧咧的禪院直毘人還可以說是不在意。
但傳統封建的禪院族老們,不可能不在意。
直哉成天將“惠和真希那個廢物混在一起,甚至把珍貴咒具遞給對方、帶著對方一塊訓練”的行為掛在嘴邊,並將其和“有辱少主身份”劃上等號的話語——其實就是禪院主流思想的倒影。
但家主和族老們的確沒有阻止。
甚至可以說,不管惠想要將誰調到自己身邊,不管惠為了哪個“廢物”而和族內的術師起衝突,他們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過了的。
族老們總是一副“哪怕不滿,但隻要惠足夠強大,他們就願意讓步”的模樣。
而實際上,他們真正不加以乾涉的理由,僅僅隻是因為——惠在意的人越多,在意的人越弱小,在意的人和禪院的牽連越深,他就越不可能違背禪院的掌控。
就越不可能和五條悟一樣,在長大之後站在整個咒術界的對立麵,去反噬古老根基與規則。
這就是禪院家主和族老們的打算。
在吃人的環境裡,那些來自被壓迫的小人物的清澈真誠的情感,就這麼被高高在上的得利者捧起,打造成一條又一條冰冷沉重的、係在年幼少年身上的鎖鏈。
那些鎖鏈足夠長。
如果惠老老實實和傳統站在一邊,老老實實呆在安全區,那麼鎖鏈就不會有任何存在感,他就是“自由”的。
如果惠心生叛逆,和五條家的那位一樣,在變強之後想要躍過禦家的底線——
那麼無數的鎖鏈,就會成為將他拽回原位的……最可靠管用的道具。
所以,何必阻止惠和弱者接觸、交好呢?
那孩子正在作繭自縛。
每一條纏繞在那孩子身上的鎖鏈,都是那孩子自己遞過來的。
。
咒術界,並不善待暖陽與好意。
。
“憲紀君,你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
“不,我跟著你就好。”
被要求帶著隔壁加茂少主一塊離席的惠,禮貌地以主人身份詢問憲紀。
憲紀沒有什麼想法,他這麼回答著,於是惠在思索之後,帶人走到了某一個安靜隔間休息。
而原本在會議廳門口和幾位侍女站成一排的珠代婆婆,也第一時間跟了上去。
她與兩個孩子一同來到了隔間。
看著惠和憲紀找了個地方麵對麵的坐下,片刻,確定他們不打算再移動後,珠代婆婆便邁步上前,然後用悠長的京都腔溫和地開口問道:
“惠少主,加茂少主,我去給你們沏茶,拿點心,請問,你們有什麼指定的茶點要求嗎?”
惠:“憲紀君,你有什麼想吃的嗎?”
憲紀坐得板板正正,身體再一次緊繃:“我……我什麼都可以,可以的話,和惠君你一樣的就好。”
惠想了想,對著珠代問道:“那能麻煩你做決定嗎?婆婆。”
“當然可以,請稍等。”珠代婆婆應道,欠身離開。
珠代離開後,室內就隻剩下兩個小小的少年在麵麵相覷。
正值炎熱夏季的正午,外頭的蟬鳴聲聲不斷。
隱隱間,還有風吹過樹葉響起的沙沙聲。
兩人麵麵相覷了五秒後。
“……這個房間是我上課的地方,背陰,比較涼快,平日也不會有什麼人來。”
惠率先開口,打破平靜:
“家主們的交流可能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天氣太熱了,如果你不想去彆的地方逛逛,我們或許可以在這休息一下。”
“好。”憲紀點頭,言簡意賅。
然後兩個小少年再次麵麵相覷,陷入了寂靜。
惠心累又頭大的看著對麵的眯眯眼,實在是有點不知道怎麼和憲紀相處。
而且。
“……”
“…………”
為什麼又一直在看我啊!
惠在心底不解的喊道。
他一直被看著,而視線的來源方又不說話。
搞得他一頭霧水。
想來想去,惠最終選擇直接問:
“憲紀君。”
“是。”
“我身上……是有哪裡不對勁嗎?”
“嗯?”憲紀歪了歪頭,神情閃過一絲困惑,他認認真真的上下打量了惠一遍,隨後回答道:“不,並沒有,惠君的著裝合理,也沒有哪裡亂掉。”
“那你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憲紀愣了愣。
隨後,他耳根微紅,結結巴巴:“抱、抱歉,是我失禮了!”
“不,倒不是說在介意……”
惠不明白對方在慌亂什麼,有點意外的解釋:
“我隻是想問你是不是有話要和我說而已,畢竟如果沒事的話,你也不會一直看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