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來安第娜沒看到佳林娜,她猜測對方肯定又去街區附近唯一的軌道列車站等候了。
女人半年前和她的母親來到這裡,並說出了海斯的名字,當時安第娜都驚呆了,之前她這個從小相依為命的“弟弟”被抓去當兵時,她還以淚洗麵的好幾天,不停去她幾乎沒怎麼去過的教堂祈禱他彆出什麼事,沒想到幾年後一個自稱他妻子的女人出現了。
不過意外歸意外,當知道海斯還活蹦亂跳的時候,安第娜至少那懸著的心終於能落地。
而對方既然能說出海斯的體貌特征,基本也不會是假的,所以安第娜也就讓對方在家裡住了下來——說是家,其實也隻是下巢的一個金屬窩棚,隻是收拾的還算乾淨。
安第娜平日裡都靠給附近的倉庫和工廠清潔衛生來賺取微薄的口糧錢,雖然佳林娜卻帶了一大筆“錢”來到這裡,但那畢竟是彆人的,雖然對方一直讓她用,但她也不好意思去用,每日還是照舊做自己的工作,隻是偶爾心裡會埋怨海斯突然莫名其妙找了一個妻子做什麼?
難道自己沒照顧好他?
安第娜自己也說不清心裡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是因何而來。
而佳林娜這段時間則專心照顧她的母親,不過那個可憐的女人還是在一個月前因為身體過於虛弱和無法治愈的頑疾離開了世界,安第娜還記得那些狗屁醫生在給佳林娜母親看病時那張鄙夷的眼神,甚至她還偷偷聽到有人罵那個可憐的女人是蕩婦和娼妓,氣得她差點動手揍那些人模狗樣的東西。
佳林娜隻是默默拉住了她,之後告訴了她母親疾病的真相和經曆的過去。
其實這些疾病也不是不能治,但需要非常昂貴的藥,能不能買到且不說,她們手上所有的錢加起來怕是也不夠。
然而佳林娜母親走得時候並不痛苦,她們將她帶到了中巢的一個花園,恰逢當時是百年一遇的穹頂維修日,那片區域打開了一個通往天空的天井,讓她最後享受了一次罕見的陽光。
至少,她是帶著微笑離開的。
安葬了母親後,佳林娜每天做的事,就是到軌道車站等。
三個月前,遠征結束的消息已經傳遍大街小巷,這個巢都作為當初遠征軍征兵地之一,開始陸陸續續有士兵退役返回家鄉,不管是上巢,中巢還是下巢,甚至是底巢,每天都至少有兩班裝載著前線歸鄉士兵的列車從航空港駛出,並在各個站點放下一批士兵。
隻是在一個月前,變成了一天一班,兩周前,變成一周一班。
有人說,最近可能是最後一班了。
如果等待的人在這一班無法下車,那麼他就永遠也回不來了。
其實安第娜已經有些絕望了,因為她聽附近街區那些返回的老兵說,這場戰爭的殘酷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甚至她親眼看到,很多返回的老兵都有點神經質,甚至神經失常,極端的還有在睡覺時聽到動靜結果反應過度誤殺了家人的桉例。
雖然他們很多人都拿了一種名為軍票的撫恤,一開始那東西是很值錢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最近這些日子突然好像變成了廢紙一樣,很多老兵天天跑到內務部和軍務部的站點去抗議,但除了執法官的震擊棍外他們什麼都得不到。
很多人被迫用他們的戰鬥技巧加入了幫派和犯罪組織。
最近的幫派火並也變得頻繁起來,安第娜一直擔心佳林娜一個人出門,她又老是渾渾噩噩的。
但某種意義上,佳林娜的等待也不是沒有由來,因為聽說陣亡的士兵會有通知和撫恤,而海斯這裡一直沒有收到陣亡通知和撫恤,某種意義上可能確實也還活著。
不過消息靈通的安第娜知道,很多人不是沒死,而是被認為是“失蹤”。
這是一種非常狡猾的說法,但軍務部的官員們就是如此解釋的,他們無法確定是否陣亡,隻能判定為失蹤,而失蹤者是沒有撫恤的——
但不管怎麼樣,安第娜每天都會去找佳林娜。
其實是和她一起等。
最後的希望。
最後一班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