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知道修真界即將殞滅,也知道神明誕生的迫切和重要,但他們也不是阻止和破壞,他們隻是認為——
“既然總歸是要誕生一位神明的,為什麼不能是誕生於自己的血脈後裔中?”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成為神明的父母、族人,這將會是多麼大的榮耀和利益。
這其中,甚至摻雜著魔界在仙盟的臥底。
各方貪欲,滋生因果業障。
“神墓秘境本就危機重重,何況是強行開啟,以禁術逆天改神明之命。混戰之下,隱藏的危機矛盾,儘數催生爆發。”
神骨忽然一折兩半,一半化作瑩光原地消散。
折斷的另一半,則墜入打開的魔界深淵之門。
修真界參與此事的家族因為這件事死傷慘重,元氣大傷。
“淩家當時也在其中,精銳慘死,實力斷層,加之施展禁術導致氣蘊折損,埋下了後續滅門慘劇的根。此乃算計神明天道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即便再怎麼籌謀提防,也無法阻擋。”
但,當時的上層大人物,還是儘可能做了相應的安排。
從神墓出來後不久,淩訣天的母親和蘇枕月的母親雙雙確診有孕,蘇、淩兩家深知,這代表禁術成功了。種種征兆顯示,她們倆其中一位所生的孩子,必然就是身負神骨,未來救世的神明。
誕生神明的一方,一定會承受禁術最大的反噬。
“因此,為了保護未來的神子,也為了蘇、淩兩家的情誼,兩家指腹為婚,定下親事,以確保一家遭遇危機,另一家能及時回援。”
但是,局勢的惡化程度還是超出了人心所能預料的範圍。
神墓之中的背叛,令眾家皆損失了許多年輕的天才。
修真界各大家族之間互不信任,相互結下死仇。
而未參與這項計劃的人,覬覦著幾大家族自神墓山中的所獲,他們不相信所謂的救世計劃,言之鑿鑿,神墓山中的東西能使人成神。
“淩家藏有神骨,淩家家主想自己成神”的消息不知道被何人散播出去。
淩家一夜被滅門,凶手與多方勢力暗中聯合,籌謀多年。
滅世之劫下,各方蠢蠢欲動,修真界的格局短時間內多次洗牌,蘇家也遭遇了幾波針對打擊,自顧不暇,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晚了。
“為了保全蘇家,避免成為凶手的眼中釘,蘇家老爺子當機立斷,明麵上隱瞞了這門婚事的存在,暗中卻一直在尋找淩訣天的下落。可是,等到淩訣天再次出現的時候,你們已經結為道侶,木已成舟。”
淩訣天性格孤傲強勢,一直對蘇家疏遠冷淡,大抵是耿耿於懷當初蘇家當初撕毀婚約,劃清界限的行為。
“蘇家對淩訣天一直心懷有愧,少主蘇枕月隱姓埋名,與淩訣天結為摯友,十年裡一直明裡暗裡給予幫助保護……”
不諦僧對那兩人的過往點到即止。
淩訣天自出現在修真界,追查淩家滅族之禍,一係列複仇舉動中展露出來的天資,早已驚動了修真界上層,諸方勢力一直對他暗加保護和考驗。他品性清正,信守道義,神子的身份確認無疑。果然,他很快便邁入了半神境界。但卻遲遲卡在這一步不動。
此時,已經離預言的滅世之劫越來越近了。
“那段時間,魔界深淵之中也同樣出現了一個邪神之子,此人便是君罔極。”
傳言君罔極天生魔神之心,一統了四分五裂上萬年的魔界三千域。
君罔極的實力深不可測,曾經幾番與淩訣天交手,甚至有幾次險些殺了淩訣天。
而君罔極,在魔界之中一直有邪神之子的稱謂。
仙盟上層這才想起,當初的神骨在儀式中一分為二,有一半掉進了深淵之門。
“很快,這兩人都清楚了他們兩個隻能活一個的命運。活下來的人,集齊完整的神骨,才能成為真正的神明。”
在滅世之劫麵前,魔神和正神,正常人都知道應該選誰。
“人們相信,隻有擁有愛,有想要守護的東西的正神,才會不惜一切救世,守護蒼生。而魔神,自人類所有的陰暗裡誕生,以血腥和殺戮為養料,成長於深淵,總是為一己私欲而摧毀一切。不滅世,就已是眾生之幸。沒有人會把救世的希望,寄托在魔神身上。除非,這個人本就不在乎這個世界的存在與否。”
不諦僧說,所以,絕大多數人都希望贏的那個人是淩訣天。
在那之前,穩站上風的也的確是淩訣天。
可是,就在不久前,君罔極不顧一切吞噬了魔界三千域裡所有魔君級的魔丹。
魔界深淵血流成河,君罔極因此,一隻腳踏入了魔神之境,實力相當於神格不完整的魔神。
“祂本就有一半神骨,現在,又比淩訣天高了半個神境。雖然隻要給淩訣天時間,他也可以踏入虛神之境。但,決戰的時間已至,沒有時間了。此戰,淩訣天勝的概率極小。”
溫泅雪:“仙盟其他人,不是站在他這邊的嗎?你們也不能幫他?”
“不能。這一戰的層次太高,已經無人能插手其中,左右局勢。但,有一個人例外。”
不諦僧說。
“修真界資曆最老最擅推衍的墟海仙人,她老人家多年前曾經見過淩訣天一麵,做了一個預言,說:淩訣天生死一線的時候,他命中注定,與他羈絆最深的人,他最愛也最恨的人,會改變他的命運。”
溫泅雪怔然:“命中注定,與他羈絆最深的人,他最愛也最恨的人……”
不諦僧說:“就是你。”
溫泅雪:“我?”
不諦僧令人信服的語氣:“當然是你,因為你是淩訣天的道侶,共享了淩訣天壽命的道侶。意味著,在淩訣天生死關頭,你的存在,能使他置之死地而後生。這就是小僧之所以認為,淩尊主愛的人一定是施主的理由。因為,你們的命是連在一起的。隻有你能改變他的命運,而改變他命運的人,就是預言之中他最愛的人。”
溫泅雪眼眸烏黑安靜:“我不知道,他恨我……他為什麼恨我?”
不諦僧:“你應當知道的,你隻是不願意正視。但現在,並不是正視的時候。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慮。讓半神死而複生,並不是一件毫無代價的事。”
溫泅雪:“什麼代價?”
不諦僧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也許什麼也沒有,也許是命,也許是更重要的東西。我能做的,隻是將你帶到他麵前來——到了。”
神墓山之巔。
死一般的寂靜,隻聽到風雪經過時間罅隙的幽聲。
沒有看到人,也沒有任何打鬥的動靜。
不諦僧說:“修真界承受不住兩位半神的力量,因此,戰場在神墓山背麵,存在於虛實、過去和未來之間的時間之墟裡。這也是為什麼,此戰無人能插手其中的理由。”
他們此刻所站的地方,就像一個傾斜張開的巨大扇貝的背上,扇貝張開的地方,就是神墓山的背麵。
不諦僧頓了頓,看向因為跋涉而臉色蒼白的溫泅雪,即便有他在身邊,周圍的溫度有如春天一樣溫暖,但對溫泅雪脆弱的身體而言也太勉強了。
隻是神墓山有上古隕落的神明的餘威在,無法瞬移,或動用任何法器符咒的力量,隻能走上去。
“前麵山巔的下方就是時間之墟的入口,所有人都等在那裡。不管他們打了多久,於外界而言時間都是固定的,在明日太陽升起之前,時間之墟的結界張開,勝負才會分曉……”
不諦僧的話音戛然而止。
一道衝天的亮光撕碎了雪山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