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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訣天冷冷看著他,一言不發。
蘇枕月微笑不語。
蘇淇彆開頭。
藥老好像明白了什麼,又有點不明白。
現在的年輕人怎麼回事?
蘇枕月溫和有禮:“我與淩兄是生死之交,卻實非愛侶。淩兄為了救枕月,於是以道侶之契分享命數,吊住枕月魂魄不散。還請尊者拔除咒毒。枕月必傾己所能,以謝尊者。”
藥老自語:“我說這個咒怎麼解得不倫不類,原來不是一對啊。”
淩訣天清冷聲音說道:“你能治?”
“可以,”藥老語氣自傲,“但你們要為我收集一百種指定的珍奇藥材。”
淩訣天:“一言為定。”
藥老皺眉不耐:“我都還沒有說自己要什麼藥材,你怎麼知道自己就能做到?”
淩訣天伸手,遞出一顆玲瓏剔透的界珠,冷聲道:“這裡麵不隻一百種珍奇藥材,可有你所需。”
藥老隨手接過,隻消探出一縷靈識進去,就一覽無餘。
一看之下,神色頓變。
這界珠之內的藥田豈止有他所需的那一百種藥材,甚至還有他苦尋卻不得的。
藥老立刻心花怒放,既驚且喜:“好好好,是老夫眼拙。”
然後,他看了淩訣天一眼,又看蘇枕月一眼,微微動容,卻又更疑惑:“看你年紀不大,卻能找到這些東西,實屬難得。更難得的是,你居然事先就想到投老夫所好,提早準備這些。為了他的病,你著實是費儘心思。老夫見過的人多了,世間愛侶便是再自詡癡情的,也不見得有幾個能真的傾其所有,為對方做到這個地步。你們當真,不是一對?”
“淩兄這份大禮,著實太過大了。”
向來從容如蘇枕月,也難掩驚訝之色。
傾整個蘇家全族的人力物力,收集一百種天材地寶,固然不至於難如登天,但少說也得耗時三五年,那還是蘇家為了他的病早有準備的情況下。
更何況,他們還不知道藥老所需的是哪一百種天材地寶。
而連藥老想要都不得的天材地寶,淩訣天又是怎麼在這短短兩年間找到的?
更何況,淩訣天這一年來幾乎大半的時間不都是在追蹤血煞宗嗎?蘇枕月竟不知他是何時備下的。
淩訣天神色平靜淡然,對蘇枕月:“你用得上就好。”
因為溫泅雪的身體不好,前世有十年的時間,他都在尋找這些。
這一世,得知血煞宗拿人試藥後,失眠的時候,他就會故地重遊,去那些秘境找一株。
雖然是為溫泅雪準備的,但,能救蘇枕月也好。
淩訣天轉而看向藥老,神色轉而冰冷:“一百種藥材,是診金,超出的部分,請教你一個問題。”
藥老看著淩訣天,從他剛一進來,就感覺到眼前這個年輕人,散發著一種壓抑不住的戾氣。
而且,似乎,隱隱就是衝著自己來的。
藥老已經活了很久,見過千百種人,尤其是自以為的仇人,並不在意。
“你問吧。”
淩訣天伸出手,掌心躺著一顆朱紅藥丸。
藥老撚起藥丸嗅了嗅,碾碎一點粉末,舌尖微嘗,他眯著眼睛,眼底已有怒氣:“哪來的?”
淩訣天漠然:“一個普通的修士,連吃七天,會如何?”
藥老眉頭緊皺,毫不猶豫:“九成的可能,死透了。”
淩訣天聲音冰冷:“他還活著,剩下的一成,會如何?”
醫者父母心,藥老含怒的眼中一絲憐憫:“自然是,生不如死。”
淩訣天的唇抿得極冷,他的臉色那一瞬間蒼白得像個死人,下頜到頸側的肌肉緊繃。
聲音沙啞,卻冷靜:“還有呢?我要知道全部。”
藥老:“此人既然能不死,說明,他的根骨一定很強,才抗得住這樣猶如剝離神魂的痛楚,而神魂不散不死。但這藥吃進去一旦超過三顆,再天縱奇才的資質根骨,他此生都隻能淪為一個廢人。他無法修行,即便是藥物的加持,勉強叫他衝上去了,也很快就會境界衰退,甚至越修煉反噬越強。即便洗髓伐骨,可這藥不知道加了什麼歹毒東西,直接紮根在人的血府靈脈之內,融為一體,拔之不儘。
“無法築基,意味著他很快就會衰老,全身虛弱枯竭,連凡人都不如,還是要死。但如果他運氣好遇到老夫,如果運氣好到極點,有一個像你對蘇枕月這般,肯跋山涉水,深入險境,為他采集天材地寶,和他結契,分享命數的道侶,那麼,他雖然會拖著這幅殘軀,飽受病痛折磨,卻也可以活下去。
“但,即便如此,他今後受不得風吹,淋不得雨水,必須住在極寒之地,卻又不能以外物取暖,沾不得葷腥,吃不得熱食,任何東西都味同嚼蠟,即便再困他也無法久睡……他雖然活著,卻和躺在棺材裡無異,若我是他,倒不如早早死了得好。”
淩訣天站得筆直的身體,忽然晃了一下。
蘇枕月第一時間察覺:“你怎麼了?”
淩訣天冷若覆霜的臉,忽然笑了,他生得俊美出塵,這一笑卻隻有凜冽桀驁的煞氣,叫人如直麵萬千劍鋒。
他笑著,雙目冷冷盯著藥老,青筋在蒼白的皮膚下凸顯,眼神森冷懾人,非但毫無仙氣,反而像索命的魔物,隻有聲音清冷:“你騙我!”
藥老毫無懼色,認真道:“老夫從不在病情上作假。”
淩訣天一副走火入魔的樣子,往日冷靜早已不複,眼底發紅發狂,一字一頓:“你不是那麼說的,你明明告訴我……”
一年前,第一次知道那種藥會讓人痛不欲生,淩訣天就想到了藥老。
畢竟,他前世費儘心機請藥老去仙盟學院,就是為了給溫泅雪治病。
就是藥老親口告訴他——
“……無甚大礙,但需將養!”
否則,他又怎會從未懷疑?
藥老錯愕地看著淩訣天,皺眉,斷然道:“且不說老夫從未記得,有過這樣一位病人,就算有,老夫也絕無可能將如此嚴重的病診斷成這般輕症,除非……”
淩訣天:“除非什麼?”
藥老一頓,神情恢複平靜:“這種事情也是常有的,通常是兩種境況:一種是,病人即將大限,家屬請大夫瞞著,莫讓病人在最後的日子,還飽受恐懼之苦。另一種,恰好相反,病人接受了自己的病情,家屬反倒無法承受,病人不願他人用同情憐憫乃至虧欠的眼神看待他,做大夫的自然要尊重他的意願,替他隱瞞。聽你這般說,此人當是第二種了。但,老夫何時接手過這樣的病人了?我還沒老眼昏花,記憶不清……”
淩訣天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了,乾乾淨淨,像是瞬間冰凍凝化。
他像是失了魂的傀儡,麵無表情,許久,抬手按著額頭兩側:“你說得對,你還沒有見過他。他還沒有吃那些藥,還來得及。”
淩訣天放下手,好像剛才的失控從沒有發生過一樣,恢複以往的冷靜理智。
他看向蘇枕月,神色平靜無波,眉宇依舊往日冷峻出塵:“你留在問道書院養病,我去魔界一趟。”
蘇枕月蹙眉。
這話,在藥老出現前,他們已經說過。
人隻有在無法思考的時候,才會下意識重複做已經做過的事,說已經說過的話。
蘇枕月語氣平和,接著他的話:“什麼時候回來?”
“一年。”淩訣天,“一年後,我就回來仙盟學院。”
前世,他本就是一年後和溫泅雪一起去的仙盟書院。
蘇枕月看著他。
淩訣天看似一切正常,但那雙墨色冰寒的眼眸裡,分明一片晦暗,看著他,卻沒有半點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