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泅雪一隻手托著側臉,含笑靜靜望著桌子對麵的君罔極:“今天開心嗎?”記
君罔極沒有表情,淡漠瞳眸望著溫泅雪,像無波無瀾的海麵,像海邊的礁岩,寂靜毫無生機。
像世界上最危險也最溫順的猛獸,看著主人。
“不開心。”
溫泅雪托著側臉,聽到他誠實坦然的回答,唇角微抿又笑了一下。
眼裡漫溢的寵溺加深一點,輕聲問他:“為什麼?”
君罔極沒有笑,他從來不會笑,隻有寂靜,開心和不開心表情是一樣的:“因為,並沒有一起入學,你不在,沒有跟我一起。”
在雲麓鎮的時候,溫泅雪明明說得是,到了問道書院,一起上學。
但,實際上卻不是這樣的。
書院的弟子分為兩類,一類是醫修,一類是其他修士。
而其他修士,並不以所修是咒、符、法、陣、劍、器等作為分類,而是夫子製。
選擇哪位夫子,便跟隨那位夫子門下主修,而書院其他夫子的課,亦可同時兼修兼學。
除了藥堂,其他學子上課的地方都是一樣的。
但,溫泅雪恰恰就在藥堂。
溫泅雪看著君罔極的眼睛:“在雲麓鎮的時候也和現在一樣,白天你出門練刀,我在家裡種藥材,給人看病。到了晚上,太陽落山前你就回來了,我們一起吃晚飯。這裡也是一樣的。”
君罔極斂眸,眼底淡漠,低聲:“不一樣。在家,我知道你在,心很安全。在書院,我不知道。”
家裡有那隻魔梟盯著。
家裡有院子周圍他布置的結界。
任何風吹草動,君罔極都一清二楚,隨時都可以瞬移出現在溫泅雪身邊。
但,書院不是這樣的。
隻靠魔梟不夠。
溫泅雪看著君罔極,眼神認真清澈:“那明天我帶你去藥堂看一看,這樣你就知道在你看不見的地方,看不見的時候,我在做什麼了。這樣,會開心一點嗎?”
君罔極:“嗯。”
他還是淡漠,沒有表情的樣子,開心和不開心沒有任何分彆。
但溫泅雪能看出來。
那淺灰色的眼睛,清澈的程度,即便是一模一樣的淡漠,心情不同也略微不同的。
連臉上沒有表情的寂靜也是。
君罔極看著溫泅雪,低聲,像被順了毛的大貓,發出輕柔的咕嚕:“你今天,心情好嗎?”
溫泅雪抿唇,望著他,坦誠:“有一點不好。”
君罔極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溫泅雪身邊。
溫泅雪仰頭看著他。
他站在那裡,俯身看著溫泅雪,這個站位和白天那個卓師兄有些像。
但是,君罔極沒有絲毫侵略性。
儘管他身型高挑挺拔,他比那個人還高要瘦削一些,像一柄刀。
燭光的陰影打在他身上,無論是體型還是臉上的棱角,都比那個人更銳利,薄薄的肌理覆蓋的骨骼每一寸都蓄滿了力量,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雪豹,叫人倍感危險壓迫。
可是,那張蒼白俊美、棱角銳利,沒有表情的臉,眼神寂靜俯視著溫泅雪,低頭俯身壓下來的時候記。
溫泅雪卻隻覺得安心。
君罔極的沒有表情,並不是冷冰冰的,那張臉再棱角銳利,也不是冷峻,不是高冷,不是孤寒,隻是寂靜。
是,清澈的少年。
被他俯身擁抱,側臉相貼。
就像是,被一朵貓貓花擁在懷裡。
被初夏清晨的風,被春天山野的泉水,被秋天午後晴空的雲,被冬夜窗外清冽的星空,俯身擁抱。
溫泅雪也張開手,在他擁抱自己之前,先一步擁抱了他。
君罔極輕聲:“現在,心情有好一點嗎?”
溫泅雪教過他,不開心的時候,被這樣擁抱貼貼,會好。
這是君罔極第一次用,覺得,這個姿勢抱得不夠緊。
溫泅雪閉上眼睛,微笑:“嗯。”
他們維持著擁抱,臉頰相貼的姿勢,安靜不動。
君罔極低聲:“為什麼,心情不好?”
溫泅雪睜開眼睛:“因為,想到你不開心,所以我也不開心。現在,你心情好了嗎?”
君罔極:“嗯。”
溫泅雪很輕地彎了彎眼睛:“那我也,好了。”
他們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
許久。
溫泅雪結束了這個擁抱。
他雙手攬著君罔極的脖子,在分開一點的時候,靠近,親了親君罔極的臉。
君罔極垂眸,看著他,沒有任何反應。
溫泅雪烏黑的眼眸望著他,矜持溫順,又內斂:“確定,不親回來嗎?”
君罔極淡漠:“等我打贏,就可以了。”
那就是,現在不可以。
溫泅雪眉睫微斂,抿唇。
他沒有說話,隻是靠過去,枕在君罔極的肩上,攬著他的脖頸,將臉埋在他的頸窩。
君罔極感覺到,他閉上眼睛時候睫毛輕輕刷過皮膚的觸感。
呼吸,微頓了一下。
君罔極認真:“但你可以親。”
飼養者任何時候都可以親他的獸。
如果,他會因此高興的話。
溫泅雪輕聲歎息,溫柔:“笨蛋、傻瓜。”
……
……
淩訣天麵無表情碎掉眼前的水鏡。
眉眼神情淩厲,孤傲陰鷙,像一柄鋒芒畢露的劍。
“最好是這樣!”
如果君罔極真的如他所言,一輩子也彆想親那個人。
畢竟,神骨全都在淩訣天這裡。
這一世,君罔極不可能贏他。
可,縱使如此,淩訣天的心情仍舊不好。
從不知道,從未設想,原來在溫泅雪問他開不開心的時候,誠實的回答,會有另一種可能。
溫泅雪沒有教過他。
重來一次。
溫泅雪教了另一個人。
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