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若是拜了褚至真為師,那誰就是命中注定的太子妃,未來母儀天下的皇後。
褚至真哪裡敢真的替皇帝決定兒媳婦。
也不敢隨意收多位貴女入門下,隻得逃了。
“褚道長何時歸京?”
溫泅雪笑了:“師父大概會等太子妃的人選定下來後吧。”
溫閱對這些怪力亂神是不太信的,即便溫泅雪在褚至真門下學習多年。
他嘀咕一句:“這些道人都是人精,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精心推敲過的。”
他心道,褚至真當初說自己的弟子有鳳命,可真是句萬金油。
等真正鳳命的主人出現了,為了做實自己的確承命於天,可不就是得拜褚至真為師。
走個過場,也是給褚至真增勢了。
溫家私底下其實對當初褚至真給溫泅雪批命之事是略有怨言的,若不是形勢所迫,大家同舟共濟,還不知道怎麼呢。
……
轉眼宮宴到來。
宣帝不喜排場。
年節之時,能有資格入宮赴宣帝的家宴的,都是簡在帝心的重臣。
溫泅雪就是第一年參加。
因為宣帝的偏愛,他和君罔極與宣帝坐在一桌。
“好孩子,傷好得如何了?”
“多謝陛下,已無大礙。”
儘管如此,宣帝還是沒有讓他飲酒。
倒是親自給君罔極斟了一盅:“過完年你就十五歲了,虛歲十六,十六那可就是大人了,是得學會喝酒了。”
雖然身體裡已經沒有了那隻鬼的威脅,君罔極還是不喜歡說話,不懂怎麼親近人。
他沒有回應宣帝的話,隻是端起來喝了。
板著的玉白的臉泛起一點紅。
宣帝沒有和以前一樣冷淡皺眉,笑了一下,摸了摸他的頭:“吃菜吧。”
他舉起筷子,猶豫了一下。
溫泅雪道:“殿下喜歡吃肉。”
宣帝加起幾片薄如蟬翼的魚片給君罔極。
君罔極垂眸,乖乖吃下去。
沒有人比溫泅雪更清楚,投喂君罔極的滿足感。
宣帝露出笑容。
這是君罔極長這麼大,他第一次表達父親的關愛。
貴妃看到了,嗔怪宣帝沒有給她夾菜。
往年坐在宣帝身邊的九皇子和五皇子,都靜默無聲。
秋獵案當初抓捕的人太多,又急於出結果。
手段太狠,以至於出現了許多攀咬之事。
但有一些事,也清楚明了擺在了宣帝的案前。
幾位皇子都大了,太子又資質平庸,一直以來不受宣帝重視。
於是,不管幾位皇子本人如何,他們下麵的人都動了心思。
那麼大的刺殺行動,自然不可能沒有人發現端倪,但是,有人覺得若是出了點事,正好暴露太子的資質不足,若是事情稍微大點,叫宣帝厭棄了太子,儲位便能有變動。
於是,叫一眾流寇摸進了獵場。
而太子一派也不無辜。
察覺了下麵的心思浮動,以為是場針對太子的刺殺,便想著要黃雀在後,暴露這些人對儲君的險惡之心。
於是,把防守重點布置在太子那邊,想著請君入甕。
而有人看穿了太子的把戲,想要反治其身。
有人想渾水摸魚,顛倒嫁禍。
各懷心思,各方利益浮動。
最後,稀裡糊塗,讓一眾流寇陰差陽錯近到了宣帝身邊。
查到最後發現,刺客的活口彼此都不知道對方是乾什麼的,甚至不清楚他們刺殺的是宣帝。
一樁隻有宣帝無妄之災倒了黴的烏龍案。
除了十三皇子君罔極,每個兒子都摻了一腳。
可每個人也似乎都沒有當真謀逆的意思。
畢竟,有太子在,宣帝若是駕崩了,那也是太子獲益。
但太子偏偏也沒起這個心思。
宣帝看到這份調查結果,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越來越沉。
他還以為早早立下太子,就能避免儲位之爭,避免天家父子禍起蕭牆。
卻沒想到,他對太子的嚴厲和對幾個兒子的偏愛,反而引起了個人心底的爭鬥欲。
宣帝知道結果後,誰也沒有見。
將這份結果一頁頁燒了。
第一次感到深宮蕭瑟。
天家無父子。
……
宮宴到後麵,皇子們對宣帝敬了酒,說了新年祝福。
宣帝中規中矩,給了每個皇子賞賜。
除了太子的,其他人都一樣。
再沒有往年隨心。
之後便借口他在,其他人放不開,起身和貴妃攜手走了。
太子冷笑一聲。
這件事裡他雖然也吃了掛落,但比起其他皇子失去的,又顯得他是贏家了。
其餘幾人看了太子一眼,都沒有做聲。
這時,宣帝身邊的內監來了。
笑著對君罔極說:“陛下憂心殿下吃不了酒,讓禦膳房特意煮了醒酒湯,小溫大人傷勢未好,便與殿下一同宿在宮內就好。”
每逢宮宴,禦膳房備醒酒湯本就是常事,哪裡還需要特意囑咐煮一碗?
分明是宣帝特意囑咐了,單獨熬製的。
太子:“……”
這次輪到其他人冷笑一聲,起身離席散去。
若說此事最大的贏家,哪裡輪得到太子?
他們當初見君罔極逆流而上,以為他是傻到不要命了,現在一看,或許對方才是真正的聰明人。
他們互相爭鬥白忙活一場,最後卻是為君罔極做了嫁衣裳。
救駕之功,可不就是落在他頭上了。
昔日叫宣帝厭棄無視的十三殿下,一躍而上,成為了帝王心頭最看重的皇子。
若不是君罔極有一半異族血脈,與儲位無緣,這會兒便是所有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太子冷冷看著溫泅雪扶著君罔極離去,一瞬不瞬望著,眯了眯眼。
小侯爺安浥青走到他身邊,看到他的眼神,微微一頓。
“殿下無需在意,陛下此舉隻是借十三皇子敲打諸位皇子罷了,要在意也是昔日最得帝心的五皇子和九皇子。殿下切不可中計,貿然對上十三皇子。”
太子神色沉著:“孤知道,父皇便是再偏愛十三皇子,那把椅子總不會給他。”
安浥青神色微怔,順著太子的視線望去。
月光溶溶,宮燈融融。
夜風吹拂而過。
溫泅雪一襲紅衣,側首望向君罔極,那張世所罕見的麵容,亦如秋獵儀式上的露麵,幽靜清冷。
像生著霧藍的秋水湖麵,清靈澄淨,仿佛不是世間之人。
月光之下,下一瞬便要羽化成仙。
卻見,他望著君罔極,唇角微動,明明並無明顯表情,卻生出兩分清淺的笑意。
燈光月光,落入他的眼中,像是天山之雪消融,春風隨波,漫溢而來。
“他好像是第一次穿紅衣。”太子笑了,聲音微不可聞,“比穿道服更好看。”
安浥青心頭一震。
過完年,就得選太子妃了。
安浥青忽然想起,六年前褚至真給溫泅雪的批命。
太子,莫非是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