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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在宣帝離席後,眾大臣的確都放開了些。
舞姬旋轉,弦樂飄飄。
美酒佳肴不斷。
隻有皇子們這桌散了,竟是已經連表麵的偽裝都不願了。
各人尋著自己相熟的人在一起。
這熱鬨裡,一個身影格格不入。
黑色莊重的帝王袞服,在這樣的場合,幾多肅殺深沉,顯得鬼魅起來。
經過他身邊的人視而不見,隻是醉酒的人忽然打個寒顫,臉色蒼白了幾分。
“今年冬日,比往年冷上許多。”
所有經過這裡的人不自覺地繞開了那方空間。
君天宸冷冷望著。
從前,他是這裡的座上客,是主人,現在是幽魂野鬼。
一回頭,望見溫泅雪攜手君罔極離去。
君天宸頓在那裡。
前世,他剛剛蘇醒,宮宴醉酒,也是溫泅雪陪著他離席。
現在,溫泅雪還是陪著十三皇子,隻不過,現在的十三皇子與他毫無關係了。
君天宸望著溫泅雪的身影,想起,前世從未見溫泅雪穿過紅衣。
備下的皇後服飾是最豔的紅色,可是,那衣服並未等來主人。
君天宸不愛任何人,但卻從未想過將這衣服給第二個人。
“他好像是第一次穿紅衣。比穿道服更好看。”
一個聲音喟歎道,將君天宸從空寂的情緒裡喚醒。
他漠然望去,看到了眼神憧憬的大皇子,看到了大皇子旁神情驚疑不定的小侯爺安浥青。
他不記得,前世大皇子對溫泅雪有過覬覦之心。
君天宸露出一個嘲諷的冷笑。
那些人覬覦的,不都一直都是他嗎?
君承續最是可笑可悲的一個,所以,也死得最早。
……
溫泅雪拉著君罔極的手,兩個人走向黑暗裡。
君罔極走路微微不穩,無法保持平衡,走兩步就靠一下他,碰瓷滋事一樣。
溫泅雪忍住笑意:“殿下醉了嗎?”
君罔極麵無表情,微斂的眼眸注視著溫泅雪含笑的眼睛,認真地說:“有,月亮。”
溫泅雪望著他:“月亮不是一直都有嗎?”
君罔極呆呆地望著溫泅雪的眼睛,像是困惑:“月亮。”
溫泅雪唇角微動:“在哪裡?”
君罔極望著他,站不穩一樣,緩緩靠近,額頭抵著溫泅雪的額頭,低聲輕輕地說:“今天,沒有發熱了。”
靠得太近,他的睫毛輕輕垂斂,好像就要掃到溫泅雪的眉睫。
溫泅雪睜大眼睛,君罔極軟軟地錯開身,整個人擁抱住他,下巴擱在他的肩上。
“溫泅雪,今天胳膊還疼嗎?”
溫泅雪唇邊還在笑,眼中淺淺的溫柔流淌漫溢,張開手,回抱他:“早就不疼了。”
喝醉後的君罔極,誠實又粘人。
抱著溫泅雪不鬆手。
溫泅雪輕撫他的後頸,退開一點,和他臉頰相貼:“殿下的臉好熱,我們去記喝醒酒湯。”
“我不是殿下,”他認真地說,“是君罔極。”
溫泅雪忍不住笑了:“嗯,君罔極,我們去喝醒酒湯吧。”
溫泅雪牽著他的手,將他從自己的身上剝下來。
走了兩步,君罔極就不乾了。
搖搖晃晃,往溫泅雪的身上靠,最後改為從後麵攬著溫泅雪的肩,整個人掛在他身上。
溫泅雪走一步,他走一步。
溫泅雪舉步維艱:“我娘養的貓就是這樣掛在她的腿上的,君罔極,你是貓嗎?”
君罔極不吭聲。
溫泅雪:“你喵一聲,我就讓你掛著。”
君罔極無聲無息。
溫泅雪無奈,歎一口氣,任命地往前慢慢地走。
走在黑暗的廊簷下,聽到肩上一聲認真淡漠,毫無感情的:“喵。”
溫泅雪頓在那裡,瞳孔放空微張。
君罔極低聲,溫順安靜:“已經叫了。可以抱了。”
溫泅雪抬手,向後,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頭:“好。”
回去花了很久。
但月光如銀紗,照亮了前路,並不黑暗。
君罔極除了粘人,一直很乖。
脫鞋,脫衣服,洗漱,都很配合。
溫泅雪和他躺在一起。
君罔極就自動靠過來,將溫泅雪攬在懷裡。
明明兩個人兩床被子,最後卻擠在一起。
溫泅雪也有些累了,閉上眼睛就睡著了。
月光如清霜,透過窗戶灑在地上。
溫泅雪唇角微揚,緩緩進入夢鄉。
在夢境的邊緣,看到了今日的宮宴。
看到他們從宮宴離開,君罔極望著他的眼睛,困惑又認真,說了一句話。
他說——
唰!
突然,溫泅雪睜開了眼睛。
瞳孔微斂。
一瞬不瞬盯著窗外的清霜。
想起一件被他,還有所有人不知不覺忽略的事。
——除夕之夜,是不可能有月亮的!
那頭頂的清輝,到底是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