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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泅雪對於會再次看到君天宸並不意外,但在宗學裡看到他,還是驚訝了。
學堂的布局大概是這樣的——
太子和五皇子坐在第一排的中間,周圍圍繞著分彆是他們的三個伴讀。
第三排最左邊坐著的是六皇子,最右邊坐著君罔極,九皇子坐在君罔極的左手邊第一個位置。
在六皇子和九皇子之間那個位置,君天宸就堂而皇之地坐在那裡。
溫泅雪記得,那個位置坐的原本是九皇子的一個伴讀,現在沒有看到對方了。
卻聽到九皇子的另外兩個伴讀正在說話:“……伯玉向六皇子告假,說是病得起不來,也不知道生得什麼病,這樣急,九皇子體恤,特意派了太醫去診治……”
君天宸還是那套玄衣袞服,頭發是完全梳上去的,被玉冠束得齊整。
似乎察覺到溫泅雪的注視,他微微側首回眸,靜靜望向溫泅雪。
和君罔極相似卻成熟的側臉,在朦朧的燈光下,暖玉一樣質地堅硬又清透,眉眼卻是冷漠的。
這冷漠並不拒人千裡之外,反而是一種誘使人接近踏入的蒼白脆弱。
就像昨夜銀紗一樣詭異的月光。
在君天宸斜前方,圍繞太子坐著三位伴讀,第一排左手第一個位置,離太子最近的位置,是小侯爺安浥青。
安浥青在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什麼,回頭望來,望見溫泅雪看向他的視線。
因為安浥青看不到君天宸,溫泅雪和君天宸對視的目光,看上去就像是看著他們這裡一樣。
安浥青愣了一下,下意識看了眼自己身後位置,他頓了頓,意識到那道目光更像是在看他身後的徐文瑞。
徐文瑞莫名地看著忽然望著自己不說話的安浥青,覺得對方的眼神比起往日像是帶著幾分攻擊性。
他沒做錯什麼事,也沒得罪這位小侯爺啊?
徐文瑞下意識回頭望去,瞬間望見溫泅雪朝他看來的眼神。
那雙烏黑的眼眸純粹清澈,有一種置身事外的幽靜,靜靜地望著人的時候,明明毫無溫度和情緒,卻不知道為什麼,讓徐文瑞一下子目光慌亂了一瞬,要閃躲卻又忍不住看去。
太子並未意識到兩位伴讀的異常,他隻是忽然想起溫泅雪有沒有來,畢竟前年他一直在養傷。
這一眼望去,便看到溫泅雪像是看著……安浥青?
太子的神情微微一頓。
五皇子百無聊賴,等著夫子來上課,忽然看到太子那邊所有人都回頭,他也回頭望去。
太子一眾人的異常,坐在他們身後的六皇子不可能察覺不了,他也第一時間順著他們的視線望去。
看到溫泅雪似是望著他前方的徐文瑞,不禁皺了眉頭。
徐文瑞普普通通,除了看上去氣質溫雅,生得還算周正,一無是處,有什麼好看的?溫泅雪為什麼要看他?
九皇子在安浥青回頭的時候就意識到了什麼,他頓了頓,回頭問身後兩個伴讀,告假的伯玉前日有什麼異常。
記目光經過溫泅雪。
他清淡出塵的眉眼,也微微一絲異樣。
——溫泅雪在看安浥青?
溫泅雪望著君天宸的目光收回,拿不準對方的目的,一動不如一靜。
君天宸也回過頭去,第一時間意識到太子和一眾人都在看向身後。
他瞥了一眼旁邊的九皇子,意識到他們都在看誰。
眉宇微微一冷。
啪。
君罔極的手放在合起的書麵上,發出的聲音驟然響起,驚得所有人向他望去。
君罔極麵無表情,少年的眼神清冷銳利,像一把開鋒的刀,一一掃過他們。
除了太子,所有人在他的目光下避讓開去,莫名心虛。
溫泅雪抬眼,不知道君罔極為什麼忽然拍桌子,誰惹他生氣了嗎?
夫子就是在這樣詭異的氛圍裡走進了學堂。
他愣了一下,還以為這些學子們是在等自己,下意識想自己莫非是弄錯了時間,來遲了?
九皇子按住自己的左眼,不知道為什麼,他今天走進學堂的時候,總覺得周圍怪怪的。
左眼眶下,一抽一抽地跳動著,隱隱發燙。
就像是那次嘗試開天眼時的感受。
難道,宗學裡有妖孽嗎?
他克製著回頭看溫泅雪的衝動,溫泅雪師承褚至真道長,之後或許可以向他探討開天眼之事。
……
仿佛隻是過了一個年,忽然時間便飛速。
所有人都像是即將到來的春天的楊柳一樣,抽條長大了。
知慕少艾,便是理所當然。
“……過完年太子都十八歲了,禮部已經開始準備太子的冠禮。你們說太子妃什麼時候定下?”
“……聽我妹妹說,女學那邊也在討論太子妃會花落哪家閨秀。”
“……這幾日好些貴女過來請溫泅雪。”
“……請溫泅雪做什麼?”
“……笨,太子妃與褚至真道長有師徒之緣,那可不得問問溫泅雪這個師兄,自己有沒有緣分做他師妹。”
“……我怎麼覺得,她們比起當太子妃,更想做溫家的宗婦?”
“……那你還是問問陛下,想把我們這位仙君許給他哪位公主吧。”
君天宸抬眼,冷冷看著說話的那幾個人,眼神嘲弄。
他們也配?
……
不隻是宗學,溫泅雪走到哪裡都能看到君天宸。
挑了一個沒人的地方,他等對方過來。
溫泅雪:“你跟著我做什麼?”
君天宸一臉冷漠厭世,對一切都沒有所謂的樣子,蒼白麵容,眼裡的懨懨冷薄脆弱,毫無棱角。
他望著溫泅雪,平靜地說:“你把我從那具身體裡趕出來了,我無處可去。”
聽上去還挺可憐。
溫泅雪不為所動,眼神冷靜:“你已經死了,就該轉世投胎。”
君天宸微微凝眉:“我不是鬼……我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也不知道該如何投胎。”
溫泅雪:“去找彆的鬼問問。”
他轉身欲走。
身後,君天宸望著他:“你不超度我嗎?”
記
溫泅雪頓了一下,他還真沒想過超度這回事。
回頭。
溫泅雪望著他:“怎麼超度?”
君天宸緩緩地說:“找到我是誰,或者,讓我想起來,我是怎麼死的。”
溫泅雪垂眸,若有所思。
君天宸凝望著他的臉:“你超度我,我不會害任何人。”
溫泅雪看向他。
這倒是真的。
這段時間對方就隻是跟著,沒有任何主動交流的意願,也沒有要報複、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