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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真是……比前世凶多了。
君天宸唇角微揚。
——他果然喜歡的是安浥青這樣的嗎?
太子眼底沉沉,他早就懷疑,徐文瑞隻是一個誤會。
——他是在看我!?
安浥青明知道太子正在看著自己,一時卻控製不住表情。
錯愕與……讓他滲出汗水,第一次失去了從容。
——溫泅雪不是喜歡徐文瑞啊!
——溫泅雪喜歡安浥青?
圍觀的眾人,心情像是春天的飄絮,莫名飛上天又落回地麵。
溫泅雪穿過人群,擋在路上的人頓了一下讓開,分開一條路給他。
一下子就看到了人群背後的君罔極。
君罔極又瘦又高,靜靜地站在那裡,如鶴立雞群。
遠遠望來,眼神淡漠又寂靜,沒有任何情緒,就隻是望著他。
溫泅雪明明沒有做什麼,不知道為什麼,腳步卻頓了一下。
微微抿唇,矜持地望著君罔極。
春風微拂,掀起垂柳,飄絮如落雪。
吹動他們的衣襟。
吹皺一池的春水。
九皇子轉身,率先走回學堂。
五皇子把玩著扇子,靠著柱子歪了歪頭,表情無辜又像是困惑。
六皇子微微皺眉,眼神路過五皇子,露出一絲意外。
……
明明一切如常,卻又好像一切都不同於往日。
宗學開課後,很快就迎來了第一次考核。
表麵普通的考試,涉及到幾位皇子的明爭暗鬥,卻意義不同起來。
太子自然要想儘辦法考得最好。
五皇子一向誰的麵子都不給,能看戲的時候也絕不落下,在他擅長的領域絕不給太子留麵子。
九皇子更是做什麼都做得最好。
六皇子也不甘示弱。
明明他們各自都不服氣,都在暗中較勁,但明麵上看,卻好像是他們一起對太子圍追堵截。
溫泅雪對君罔極說:“真可怕,我們就不要參與進去了。”
溫泅雪和君罔極都不需要考太好。
君罔極嗯了一聲。
溫泅雪看著他:“但也不能考太差。”
這是一句廢話,說話的人自己都這麼覺得。
君罔極斂眸,沒有說話,也沒有看他,目光放空望著遠處的天際白雲。
溫泅雪站在他身邊,安靜下來,抬眸看著他的臉。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過年的時候他們還那麼親密,可以肆無忌憚地摟著脖子躺在一起,現在麵對麵站在一起明明相隔數尺,卻覺得是不是太近了。
“要上課了,回去吧。”
君罔極回神,側首看著溫泅雪說。
溫泅雪猝不及防看到他望向自己,近距離對視的眸光輕動,像是回避又抬眼看去,很輕地抿唇。
君罔極沒有任何異常,拉著溫泅雪的手,自然地往回走。
一切都和以前一樣。
被握住手的溫泅雪心卻忽然提起,不自覺僵了一下。
明明牽過那麼多次手,但,現在被君罔極主動拉一下手,卻像是緊張。
身體所有的觸感都集中在握在一起的手上。
君罔極的手修長有力,溫度偏低,但是握著久了,掌心會有暖意傳來。
——手指很好看。
心跳一下一下,每一下都跳的不一樣,呼吸也有些不暢。
好像……不是討厭。
他當然不會討厭君罔極。
喉結很輕地滑動,不小心屏息了很久,不得不小聲地吞咽一下。
接近學堂的時候,君罔極鬆開了溫泅雪的手。
“兩個男孩子長大了還牽著手,是會有些奇怪。”君罔極看著他,眼神寂靜清澈,眨了一下眼說。
溫泅雪那樣明顯的僵硬生疏,君罔極當然能感覺到。
溫泅雪眉眼純真,懵懂無措:他會這麼奇怪,隻是因為他們長大了嗎?
他望著君罔極的臉。
少年的臉和小時候相比,的確長開了。
小時候臉頰帶著嬰兒肥的小狼,現在麵容線條棱角分明,一種生澀冷冽的鋒芒銳利,氣質卻再沉靜篤定不過。
雖然大家都說,九皇子是宣帝所有子嗣裡相貌最好的一個。
雖然已經見過了這張臉更為成熟,精心雕琢的一個版本。
溫泅雪卻覺得,君罔極是他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是一種說不出的好看。
讓人午夜躺在床上會一遍遍回想他白天每一個神情變化,猜測他在想什麼的俊美。
想著想著,會笑起來。
會,想要見他。
想和小時候一樣,一起躺在床上,摟著脖子,頭靠著頭入睡。
卻又在真的第二天碰到的時候。
矜持恪守了距離。
隻是唇角清淺微笑,道一聲:“殿下,昨夜睡得好嗎?”
明明還想問,像小時候,問他夢到了什麼,夢裡有沒有自己。
卻抿唇緘默。
隻有君罔極一如從前,靜靜看著他:“嗯,做了很好的夢。”
彼此都沒有問,為什麼拉開了距離?
就好像大家都清楚,從前的親密對兩個男孩子來說,太過親密了。
兩個小孩子可以互相抱著貼著臉頰,彆人會覺得像兩個可愛的小動物一樣。
兩個少年再做這樣的事情,貼貼,擁抱,掛在另一個身上……太不正常了。
不隻是因為周圍人笑話的眼神和戲謔,連他們自己也明白了,其他皇子和伴讀,不會像他們這樣。
其他的好朋友,也不會像他們這樣。
他們並不是疏遠了。
隻是在努力地,懵懂地學習著兩個長大的少年之間正常的相處方式。
卻不知道為什麼,越努力越覺得靠近。
好像身體恪守了距離,靈魂和心卻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有實體的話,大約像是兩個小動物一樣,不管不顧奔向對方,擁抱著滾作一團。
連不自覺、不小心手指碰到一起,在彆人看不到的桌下,自然地牽了手。
心都砰砰亂跳。
好像做了不可以被發現的壞事。
可是,奇怪的好像隻有溫泅雪自己。
君罔極一直都從容沉靜,從沒有一絲猶疑不定。
他好像從未覺得,和溫泅雪的關係距離,相處方式有任何問題。
他隻是配合縱容,溫泅雪想要如何就如何。
——我,怎麼了?我想怎麼樣?
溫泅雪不知道。
君天宸遠遠站在一旁看著他輕輕靠在亭柱上發呆,一言不發。
因為他也不知道,他這樣跟著溫泅雪,看著溫泅雪,到底想怎麼樣?
要回那具身體?
旁觀前世的一切重現,又慢慢不同?
就像他不知道,他明明不愛任何人,卻為什麼耿耿於懷,前世溫泅雪沒有回頭?
……
春天的到來,起初總是草色遙看近卻無。
是吹麵不寒的風,沾衣欲濕未濕的雨。
是枝頭的花苞。
等到枝上第一朵桃花開了,一夜之間便整個世界都進入了春天。
千樹萬樹,所有的花競相開放。
姹紫嫣紅,累累疊疊壓著枝頭。
桃花灼灼,逼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少年們好像都在那些不知道誰看著誰,交錯而過,回避又追逐的目光裡,明白了青澀朦朧的心事。
宗學的氣氛比任何時候都平和。
那些跳脫的少年們好像都長大了,一個個成了風姿玉樹,能出現在彆人夢裡詩裡的君子。
君天宸靜靜地旁觀著那些昔日的故人,和記憶裡的樣子重疊。
唯獨隻有溫泅雪,越發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