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很多人暗自嘀咕,認真日宗才是正統,能給幽冥之地帶來光明。
他們追著黑耀和日宗窮追猛打,實則是迫不得已,因為一旦黑耀緩過氣來稍作宣揚,輿論的壓力就到他們這邊了。
再沒有什麼比人心和信仰更危險,更難以掌控。
玄桅道:“我還以為,大哥是喜歡三哥呢,原來是我想岔了。”
行淵拂袖背過身:“你在胡說什麼?他畢竟名義上也是我弟弟,同你是一樣的。”
玄桅:“可對我而言,隻有大哥才是兄弟。”
行淵轉身探究地看著他:“你想做什麼?”
玄桅笑道:“沒什麼,我絕不會破壞大哥的計劃就是。大哥是想利用那個末月釣出天衡,這件事交給我吧。”
行淵拒絕了。
“這件事我已經有了計劃,我親自來。”
玄桅悻悻然離去。
行淵看著他的背影,知道以玄桅的任性絕不會這麼聽話。
他低聲自語:“喜歡他?不,我隻是要馴服他。”
他絕不會愛任何人,更不會像天衡那樣,做出那樣矛盾可笑的事來。
……
晦暗的天光下,很少有人再聚起陰靈白光。
就算是黯淡的天光,那也是白日。
對黑暗裡生活了一千年的人而言,就算晦暗不清那也是神聖的。
溫泅雪在這樣的天光下,向行淵走去。
他穿著一身鴉青色的衣服,在一眾白衣的月宗的人裡極為顯眼。
但更顯然的是他的容貌和氣質。
許多人不由向他望去,等到人走過了才想起要行禮,在彆人的提醒下叫了聲三公子。
他像是傳說中沉睡在冥河底的月亮。
越是晦暗不清的光線下,他越是皎潔,越是美得清豔冷冽。
行淵站在庭院視線最好的地方,看見了所有人的失態。
他知道溫泅雪是美的,但他不知道原來溫泅雪的美對所有人都行之有效。
溫泅雪的神情帶著點萬事都不在意的百無聊賴,有一種自成一個世界的疏離,當他看著人的時候烏黑純粹的眉眼之間卻透著不諳世事的純真。
清澈又神秘。
行淵看著他,眼前回想起的卻是曾經的溫泅雪。
比眼前的他更加蒼白神經質,眼神更加空,但氣質是鋒芒淩厲的,像是隨時要割傷自己和周圍的一切。
像是靈魂散作了刀鋒,而他本人是抽空了靈魂的軀殼。
是幽魂野鬼、異類非人一般的美。
“哥哥找我有什麼事?”
那雙烏黑瑩亮的眼眸裡沒有倒影出自己。
行淵回神,緩緩平靜地露出一個微笑,溫和道:“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來,先陪哥哥一起吃早飯吧。”
吃早飯的時候,他們在同張桌子麵對麵入座。
整個過程溫泅雪都垂眸沒有看任何人,他像是漫不經心,又像是專心致誌地進食著。
活在他自己的世界裡,無視了周遭的一切。
但是,即便不看行淵也清楚知道,整個院子裡的人都在自覺或不自覺地看著溫泅雪。
他簡直不像一個人,像是幻覺。
否則,正常人怎麼會明明不在乎任何人卻叫所有人都無法自拔。
行淵從前沒有和溫泅雪一起吃過飯,因為過去的溫泅雪冷漠得不近人情,連對前任陰主都不假辭色。
後來行淵才知道,因為天衡養他的方式,導致他不能信任除天衡以外的任何人。
溫泅雪放下筷子,旁邊的侍從端來水讓他漱口。
在托盤上放下布巾。
溫泅雪才第一次抬眼看向行淵。
優雅得根本不像一個自小被流放寒天之境,精神不正常的怪物。
隻有對上行淵的目光,他下意識不安微抿了唇,才讓行淵想起,他現在是沒有記憶的溫泅雪。
但他是真的忘記了,還是假裝忘了?
不管是真忘還是假忘,行淵倒是第一次理解了,當初的天衡為什麼會想要用那種極端的方式掌控溫泅雪。
讓這樣的人眼裡心裡隻有自己,的確是難以抵擋的誘惑。
行淵放下筷子,讓不相乾的人退下。
他對溫泅雪說:“我說過,你和玄桅都是我的弟弟,等你好了要來幫我,現在恰好有一個機會需要你幫忙。”
溫泅雪征詢地望去。
行淵不緊不慢展開:“刺殺你的日宗至今沒有打消念頭,抓住機會就冒出來一下,隻有千日做賊的斷沒有千日防賊的,所以我們得主動出手,將他們一網打儘。”
溫泅雪:“需要我做什麼?誘餌嗎?”
行淵看著他,笑了一下:“哥哥怎麼舍得讓你做誘餌?隻需要你配合演一出戲。”
啪、啪、啪。
行淵拍了三次手。
屏風之後,一道溫雅的身影跪坐在屏風後的書桌旁。
但凡稍有熟悉,就會看出來那道身影很像天衡,正是以末月的身份潛伏在月宗內的天衡本人。
昨日行淵說今日告知他溫泅雪失憶的答案。
看來就是現在。
令天衡意外的是,溫泅雪居然也在這裡。
行淵難道要當著溫泅雪的麵告訴他,溫泅雪失憶的始末?
天衡的心一沉,這說明很可能行淵不打算說真話。
行淵微笑著目光看向屏風。
溫泅雪便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對屏風映出的剪影沒有任何特彆的反應。
行淵重新看向溫泅雪,說:“寫——溫泅雪根本沒有失憶,他隻是假裝忘記了一切,並且,這件事已經被行淵發現了。”
聞言,天衡的筆一顫,險些沒有拿穩落在地上。
但筆沒有落地,卻生生叫他折斷了。
喜!阿雪沒有失憶,他記得自己!
疑!行淵為什麼當著末月和溫泅雪的麵這麼說,難道他發現了末月就是天衡?
驚!不,他沒有發現,他是要通過末月對天衡傳達一個意思——溫泅雪很危險。
——行淵在逼末月背後的天衡出來!
可是,為什麼要當著溫泅雪的麵?
天衡不得不這麼想:行淵在試探溫泅雪,他懷疑溫泅雪,懷疑什麼?隻能是懷疑溫泅雪記得一切。
所以,溫泅雪到底記得還是不記得?
天衡從未有一刻似現在這樣難安,就像心口被一千隻螞蟻啃噬,他的額頭已經不滿冷汗。
坐立難安,卻一動不能。
但隔著屏風,天衡無法看見溫泅雪的反應。
他隻能閉上眼睛,迫使自己摒除雜念冷靜。
行淵的確是在試探溫泅雪。
他說話的時候,微笑看著溫泅雪,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微表情。
但,溫泅雪的臉上從始至終沒什麼情緒,隻有烏黑的眼眸幾分冷冽。
行淵一步一步走近他,一雙眼睛一眨不眨望著溫泅雪。
溫泅雪比行淵更專注地望著行淵的眼睛,在他走近自己後,平靜問道:“我做什麼?演假裝記得嗎?我要記得什麼?”
行淵伸手理順溫泅雪的衣襟,在溫泅雪下意識避讓的時候,製止他,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你演,被我欺負。”
溫泅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