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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桅來的時候聲勢浩大。
門是被撞開的。
溫泅雪沉沉睡去,墨發散落在枕邊,無知無覺的臉上帶著漣漪一樣清淺的恬然,對外界的一切都毫無感應。
行淵在給他掖被子,回頭從容平靜,望向門口的玄桅。
玄桅的目光還在溫泅雪的臉上,在室內淡淡的甜香裡。
他臉上掛著孩童一樣的笑,眼神卻冷:“你喝醉了?”
行淵:“喝了,但,是清醒的。”
他沒有狡辯,玄桅意識到這點並不高興,臉上的笑容也冷硬起來,眼神更亮。
玄桅:“有人設計你們?你不是一個被色|欲昏頭的人。”
行淵:“沒有設計。我主動的,我心悅他。”
玄桅的臉上徹底沒有笑容了,冷冷望著他:“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行淵望向院子,院子裡站著沉默的祭祀神殿的長老們。
雖然神明已經逝去,雖然千年前是人弑神,背棄了神,但這麼多年來這塊土地上仍舊遵循著那套教宗戒律。
侍奉神明的踐行的神使,需身心皆純潔無垢,不可亂性,不可貪婪,不可妄殺。
雖然人類將所有戒律都犯了個遍,雖然這些戒律不過是拿來騙騙被他們統治的臣民教眾。
但明麵上這仍舊是所有人眼裡必須遵循的戒律教條,絕不可公然觸犯,觸犯者必被懲。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玄桅回頭掃視院子裡的所有人,這個院子的所有人多多少少私下裡都做過觸犯戒律的事,哪一個都比行淵今夜嚴重。
但可笑的是,因為行淵承認了,他們不承認,於是他們反而有懲戒行淵的權力。
可是行淵為什麼要承認?
玄桅臉上的笑容散漫微冷,又說了一句:“是不是他勾引的你?”
行淵的目光清冷望向玄桅,那眼神的冷意不帶一絲溫度,像一座巍峨的冰山矗立眼前,讓人心上一凜。
被那目光注視著的玄桅,臉上的笑容僵在那裡,直至慢慢消失無痕,沒有任何表情。
行淵移開目光,掃過院子裡所有人:“與他無關,他是受害者,是我強迫的他。該是什麼懲罰?”
被他注視著的院子裡的長老們,肅穆之下人人都像戴著一張麵具似的,在漆黑的院落裡如一尊尊雕像,蒼老沙啞的聲音朽木一樣:“齋戒,鞭笞,十日神廟禁閉。”
行淵走出門,沒有回頭,淡淡地說:“末月,彆讓人打擾他。”
站在一旁的末月恭敬低頭稱是。
他說完緩緩抬起頭,眼望著行淵離開的黑色挺拔的背影,眼神泠泠生寒。
行淵一向服眾,行事待人皆雍容溫和。
但這並不是說,他就是一個行事光明磊落的君子。
行淵實則是一個高傲自負,隻表麵光風霽月溫文爾雅的上位者。
沒有一個上位者會是真正的君子,如果有,那麼這個人早已經死了。
一旁冷冷望著行淵背影的還有玄桅,他的眼神要來得更諷刺和複雜,以至於他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末月。
行淵對溫泅雪出手,玄桅不驚訝,行淵當場認罪認罰,玄桅卻難以置信。
他為什麼光風霽月?為什麼寧願染上汙垢也摘清溫泅雪?
還用說嗎?
行淵是真的昏了頭,他愛上了溫泅雪,不願意溫泅雪有一絲一毫的汙點!
他愛他,甚至不願否認他們發生過關係。
否則,他大可不認。
誰敢說他真的對溫泅雪做過什麼?
隻有溫泅雪自己咽下這件事。
可他不但認罪,還認罰。
玄桅隻感到一陣怒火襲上心頭,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咬牙切齒。
真是狡猾啊。
如果他不認,從此以後溫泅雪的心裡絕不會再有他。
這就是玄桅為什麼突然來此的原因,他以為行淵會遮掩否認。
可他居然認了。
這樣一來,溫泅雪醒來知道就再也無法放下他。
溫泅雪本來就愛他。
玄桅望著行淵消失的院門,笑著卻暗自磨了磨牙。
行淵未必不知道他想做什麼,卻毫無責備,反而借勢達成自己的目的。
怪不得他是哥哥,自己是弟弟,怪不得行淵能做宗主。
玄桅以前從未覺得自己不如他,他以為行淵是宗主,隻是因為他不想爭,他若爭未必會輸。
現在,他卻要打個問號了。
末月看向一旁的玄桅,將他一切神情默默收入眼中。
“七公子,人都走了。”
玄桅回神,散漫笑著,眼神卻冷冷望著眼前這個像極了天衡的末月。
明知故問:“所以呢?”
末月恭敬而強勢:“您也該去休息了。”
玄桅:“哦,可是我哥哥一個人在這裡,我著實不放心。”
末月垂眸:“適才宗主的吩咐您也聽到了,還請不要為難屬下。”
玄桅冷冷掃過他,又展露一個大大的笑容:“你是天衡派來的狗吧,那可要儘職儘責,務必將今夜之事悉數告知給天衡知道。”
一想到有人比他更不痛快,他就痛快了。
玄桅大笑著走了出去。
末月緩緩抬眸,袖中的手展開,掌心被指尖掐出深深的血痕。
他麵無表情,回眸看向房中沉睡的溫泅雪。
低喃:“不必了,天衡已經知道了。”
……
清晨。
外麵天光仍舊是朦朦的晦暗。
但起風了,好像陰雲隨時會被吹散一樣,曠野而來的晨風讓人覺得快慰自由。
溫泅雪醒來,隻看到跪坐在房間角落的末月。
末月垂眸,看著溫泅雪穿著木屐的腳出現在他的視野裡,停在他眼前。
“為什麼跪在這裡?”
末月俯身,恭敬:“因為屬下做錯了事,等待您的責罰。”
溫泅雪微微歪頭看著他:“你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