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73(二更) 皇後可信嗎(2 / 2)

就算如此,還得提防他會不會因為什麼其他的誘因,出現病情加重的情況,便如同今日出現的那樣。

靜養修身,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起碼要比什麼寄希望於上天,求諸神佛要可靠得多。

但“靜養”兩個字,對於旁人還好說,對一位帝王來說,就簡直太過奢侈了!

李治聽到這個答案,心中真是好一陣無奈。

他要怎麼靜!就算他想要靜養,其他人允許他靜下來嗎?

永徽年間都還出過席卷州府的動亂,充分證明了百姓沒有足夠的存糧度日的時候,到底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顯慶年間的氣候比之永徽好上不少,可天象這種東西,連太史局都不能給出確鑿的概率,他就必須防患於未然。

最要命的是,邊地戰事固然在顯慶三年和顯慶四年屢有進展,可到了顯慶五年,那些不知禮數的蠻夷又已陸續興風作浪。

西邊戰線上,吐蕃在烏海敗於蘇定方之手,卻在蘇定方領兵回返洛陽後,以小規模襲擾的方式入侵甘青一帶,也就是吐穀渾的地盤。

東邊也不安定。高麗國主本已向著薛仁貴遞交了降書,卻又暗地裡支援百濟,試圖先將新羅給吞並掉,而後再度悖逆大唐。

新羅王匆匆上書送抵洛陽,讓李治在今年將蘇定方又派去了東部戰線,令其渡海作戰。

這不難讓人看到大唐現如今的弊病——

頂尖將領的匱乏,讓名將不得不輾轉作戰。

所以倘若西部再有動亂,李治必須好好考慮如何調兵遣將,而非做個安穩的皇帝。

更不用說,那些還被作為流放之地的州縣,還潛藏著數不清的不穩定因素。

那麼,他憑什麼停下來?

他甚至原本想要在明年親自出征的!

在方才頭疼到最難以忍受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他在想,是不是因為他對舅舅趕儘殺絕,才在自己的身體上遭到了報應。

但他又很快將這種想法拋在了腦後。

不!他不能這麼想!

起碼不能對自己的決定有任何一點後悔。

他隻能在此時緩緩說道:“請先生先下去吧,容我好好想一想。至於眼下,暫時按照靜養的方式開藥吧。”

在聽到有人陸續走出去的聲音後,李治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

他很清楚,哪怕此地是洛陽而不是長安,他也不能病得太久。

起碼不能到朝廷動蕩的地步。

好在,現如今的朝堂上都已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員,在他缺席後,還能維係住一段時間的運轉。

幸好啊……

他的病爆發得晚了兩年。

可李治的這份慶幸並沒有持續多久。

他病倒是在十月,僅僅在一個半月後,他就收到了兩封從梁州送來的檢舉信。

一封出自梁王府的下屬。

一封則出自梁州戶曹唐璿!

二人信中所言內容大同小異。

唐璿說的是,梁王在獲知陛下在洛陽生病後,多次在府中籌辦占卜之術,甚至舉辦巫祭,不知其所為何事。

在他上呈公務的時候屢有神情恍惚,仿佛有所不妥。

而那梁王府的下屬所說的就更為直白了。

他說,梁王在試圖用占卜之術窺探陛下的壽數,也在嘗試用巫術讓陛下的身體惡化下去。

以梁王所想,倘若陛下在此時駕崩,太子不過九歲而已,根本難當國家大任,皇後出身寒微,不過是陛下給了她臉麵才讓她坐在那個位置上,沒資格以太後身份輔政。

倒是他這位皇長子,曾經還被冊立為太子,又已有十八歲的年紀,遠比李弘更合適於當這個繼任者。

下屬聽聞此事,大為驚駭,不敢苟同梁王之舉,於是選擇上報陛下。

“荒唐!真是荒唐!”

李治一麵聽著近臣念出這兩封檢舉奏表,一麵死死咬著牙關,終於在那句大言不慚的話說出的那一刻勃然大怒,“憑,他,也配?”

就憑那個之前被長孫無忌充當傀儡的豎子,也想趁著他身在病中取代他的地位?

他真是好大的膽子!

他拍案之間驟然起身,像是帝王威儀猶在。

可殘酷的事實卻是,他並未能夠持續下去這怒斥長子的氣勢,隻覺一陣暈眩感再度襲來,讓他險些摔跌在地。

還好,有一隻手搶先一步扶住了他。

“陛下!您切莫在此時動怒。”站在他身邊的武媚娘連忙出聲提醒道。

這一句話,讓李治稍稍恢複了些神誌。

他額角青筋起伏,試圖壓製住自己的怒氣。

隻是,在驟然聽聞這等想要他死的消息麵前,他又如何能夠徹底定下心神來。

倘若換作是他身體尚好的時候,他或許還能夠平心靜氣地嘲諷李忠癡心妄想,然而他如今的情況,卻不允許他這麼做。

誠然,比起孫思邈最開始為他診療的時候,李治的身體確實有所好轉。

偏偏腦袋是人體最為複雜的地方,孫思邈用藥都要小心謹慎,隻能緩緩消弭病灶。

這讓李治從來沒有哪個時候比現在更為痛恨自己的身體,又要在此時聽到這樣的一出圖謀皇位的驚變。

武媚娘看到了他臉上的鬱卒,卻無法解除他的病痛,也隻能繼續柔聲安撫道:“陛下忘記了孫老先生對您的叮囑了嗎?若因急火攻心,誘發病灶,對您沒有好處,隻會讓康複的時間繼續延長。”

她說話之間,其實心中也有幾分疑惑。

怎麼這梁州那邊的檢舉偏偏在這個時候到來。

要知道,唐璿乃是阿菟的侍從,這兩年間還和她保持著信件往來,不會貿然做出檢舉的舉動。

隻怕有極大的概率,這封信的發出,出自女兒的授意。

說起來,這封信抵達的時候,李治的病情已稍顯穩定了下來,不至於因為此事而被激化病情,倒不像是要來索命的。

以阿菟的身份也不至於做出這樣的事。

倒更像是……

武媚娘目光一閃。

更像是在為本已處在病中的李治再豎一個外敵,推動他做出什麼決定!

她心中忽然有了幾分明悟,好像知道阿菟為何要這麼做了。

她揮手令傳訊的官員退下,便瞧見李治已用依然沒什麼焦距的目光朝著她看了過來。

也不知道,這份恍惚到底是因為目眩病症,還是因為他在此刻已因那出意外到來的消息,做出一番思量。

她也隻能小心地將李治重新攙扶坐回了位置上,以防他在腳步踉蹌之間摔到了哪裡。

她想了想,還是再補充了一句:“梁王如有不妥,也得等陛下身體好轉之後再教育。”

“梁王……”李治冷哼了一聲,“哪隻是梁王。”

梁王李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李治心知肚明。

在方才的暴怒過後,李治隻覺對方的算盤著實可笑。這迫不及待的樣子,更是讓他看起來像個跳梁小醜!

但病症在前,李治又無法不順著梁王有心謀逆這件事上繼續往下想。

不錯,梁王或許可笑,那其他人呢?

他父親給他留下的兄弟,比如曹王李明、趙王李福,他祖父給他留下的叔父,比如韓王李元嘉,鄧王李元裕,在永徽五年能隨同他前往萬年宮,便足以見得他們在宗室之中的地位。

這些人在他和長孫無忌對峙之時能站在他的這頭,卻又怎能保證,當他病重的時候,還保持一份赤膽忠心!

他也不免想到另一件事。

梁王有篡權之心,其實早在幾年前李治派人往梁州地界上考察的時候就稍有耳聞,所以一點也不奇怪,他會將那等神鬼之術用在窺探天子生死上。

可為何,偌大一個梁州,能上呈奏表於天子的人數不少,最終出言檢舉的也僅僅隻有兩人呢?

這讓他對皇子和宗室的擔心,不得不進一步延伸到大臣們的身上。

以李治看來,他們現在或許還會覺得,陛下有康複的機會,局勢還未明朗,不能在此時擅動。

但若是他因病體難愈,將某些事務長期地交托到一些人的手中,會不會催生出另外的一批權臣呢?

在親眼見證過長孫無忌在兩朝之間的變化後,李治覺得自己有資格做下一個判斷。

恐怕會的。

又會不會有人看著皇後勢弱,太子年幼,轉而奉迎新主呢?

這好像也同樣有一個肯定的答案。

畢竟,連梁王都可以得到下屬的擁躉,又有什麼事情是不能發生的!

有太多的人在對著天子權柄虎視眈眈,反倒是……

反倒是!

他忽然重重地喘了口氣,一把握住了身邊皇後的手。

這突如其來的動作,讓武媚娘有刹那的愕然,卻因方才想到的那個可能性,她又極力讓自己的心緒慢慢平靜了下來。

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這一次李治握住她手的力道,遠比任何時候都要重得多。

哪怕他的手心還因為病痛作祟泛著一層冷汗,也並不影響他在此刻握緊的力道。

以至於恍惚令人覺得,那是一個溺水之人正在尋求救命的稻草。

李治也終於在一陣緘默後開了口。

目眩頭暈引發的反胃感,讓他將話說出的時候,都有一字一頓的艱難,卻好像,也更讓他的這句發問顯得異常鄭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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