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33(二更)(1 / 2)

不過練字這種事情怎麼說呢……

李清月沒指望自己能通過三個月的速成培訓, 就成個書畫名家。

畢竟她在穿越之前就沒這個條件好好學書法。

她隻是在想——

她既有了這個見證武媚娘一步步成為武曌的機會,又在目睹大酺景象中見到了那等鮮明的兩極分化,想要知道究竟何為盛世, 那麼她就不能像是尋常孩童一樣按部就班地學習。

李治或許不能理解她一個已有封號的公主為何要有這種急迫的心情, 李清月卻心中有數。

阿娘將劉仁軌爭取來給她做老師,可不是讓一個飽讀詩書、見證官場與民事多年的長者, 隻來教她《急就篇》與《千字文》的。

但這些話,不適合由阿娘直接接觸劉仁軌去說,而應當由她自己的表現來爭取。

所以起碼她在寫出的字上不能太過缺胳膊斷腿。

這一手字, 也得用在記錄老師所教內容上。

那這個學寫字的準備, 就顯得很重要了!

所幸, 漢唐之間書法名家不在少數,又多有家族傳承,令族中年幼孩童也需勤於書法。世家子弟啟蒙更是個頂個的早。

以至於適應於幼童所用的毛筆也應運而生。

對於清月來說, 握筆習字或許費力,但也隻是因為用筆種類和執筆姿勢需要時間來適應罷了,並不是她的小身板負擔不起提筆的壓力。①

比起她來說,這三個月裡還是彆人的壓力更大一點。

首先便是分撥到她名下的那些宮女。

早前澄心便被準允在閒暇之時抄錄詩集作為習字渠道, 現在則有了更加必需的理由——她得陪著小公主進學啊。

李素筠再次到訪延嘉殿偏殿的時候,都差點以為自己進錯了地方。

她來的可能不是安定公主的住所, 而是一處女子學堂。

在發覺眾人之中, 雖然清月的手要稍微無力一點, 可論起識字進度和字體端正程度反倒是她最領先後,李素筠更是露出了有點微妙的表情。

總覺得此地的情況, 像是其餘眾人在被一個三歲小孩兒追著跑。

她當即決定,絕不將這邊的情況告知阿姊,以防她也被打包送到此地, 加入到這個行列中。

另一個很有壓力的,不是彆人,正是盧照鄰。

在他給小公主做了一次向導之後,因接下來的十餘日裡都未聽到什麼特彆的消息,他還以為是他那出關於逐食的解答觸犯了什麼禁忌。

鄧王那頭又一度與他說,可能確實是他理解錯了陛下的意思,讓盧照鄰繼續安心在府中做這典簽的職務就是。

然而在顯慶元年的三月裡,他收到了一條來自宮中的聘請邀約。

他依然可以繼續在鄧王李元裕府中做他的門客,隻需每日抽出一個時辰的時間指導公主習字。

盧照鄰極是擔心又從公主這裡拋出一個不大容易回答的問題,好在他這種擔心看起來是多餘的。

接連三個月中,設在皇宮外院書齋中的上課,還真就隻是在書法上練習而已。

至多便是在他每日授課後,公主會要求他講一件長安城中的時興話題。

但對此話題,又不要求他做出任何評點,就好像隻是在經由他這個並不身處朝堂之人收集長安城中資訊,以彌補她身處宮中消息滯後的缺陷。

這時間一晃而過,便已是六月。

自三月裡傳來武元慶的死訊到如今,正好是三個月了。

安定公主拜師劉仁軌就讀之事,也終於提上了台麵。

劉仁軌下朝之後,與三兩相熟的朝堂官員道彆後,便朝著弘文館方向行去。

長安已進夏日。

今年比之去年雨水不盛,又不像永徽四年一般大旱,竟是個罕見的好年頭。

但劉仁軌的心情卻沒往年舒坦。

他所擔任的門下省給事中官職,有權力審議詔敕奏章,甚至將其駁回返還,這就必然要跟中書省打交道。

偏偏顯慶元年的元月剛過,擔任中書侍郎的李義府便被特進“同中書門下三品”以參知政事。

那是大唐的宰相位置!

如此一來,驟然得勢的李義府自然要以一封封奏章,來彰顯自己剛剛到手的權力。

可換了彆人說不定還要對這位新貴趨炎附勢,劉仁軌才懶得慣著他。

元月至六月之間,一人之間意見相左次數,以一個巴掌反正是數不清的。

這種局麵之下,還不曉得他明日會不會遭到貶官打擊。

但劉仁軌並不在意自己去向何處,他單純是在思量,陛下用人破局,又要何時將其收網呢?

拖得太久,可就弊大於利了。

這份情緒並未被他帶到即將教授的學生麵前。

在踏足於弘文館中那處單獨收拾出的屋舍前,劉仁軌已是一副古井無波的沉穩架勢。

朝堂種種,和一個還不到三周歲的孩子可沒什麼關係。

她才三歲啊……都還不如他的孫子年齡大。

劉仁軌甚至在獲知授課自今日開始前就在思考,自己究竟該當以何種方式開場。

倒是陛下和皇後都先後派遣人來告知於他,他不必擔心因為自己長得不太和氣,就會將公主嚇哭。

安定公主會是個很特彆的學生。

總之見到她就一切都知道了。

劉仁軌心道,陛下和武皇後能在與長孫無忌的博弈中占據上風,他們所說的話應當是可信的。

但在瞧見那不過三尺來高的孩童之時,劉仁軌還是有種微妙的不真實感。

當然,身著學子青衿服的李清月在看向進門的劉仁軌之時,眼中也有一點恍惚。

自門外走入的老者雖看起來精神矍鑠,但唐代的醫學條件、劉仁軌早年的貧苦經曆、以及他因不願結黨營私而難以長進的俸祿,都注定了他不會是能得到妥善保養的那一類。

所以他的長相,看起來是符合他年齡的。

那麼誰能想到,這位長者居然能在貶官又海運失利差點被斬首的情況下,以六十多歲的高齡展現出了非同一般的指揮天分。

當然,現在還沒到時候,所以他看起來就是個正常來上課的文官。

如果非要說的話,唯一一點特殊便是他那雙眉毛放在清瘦的臉上有那麼點不協調。

這雙眉毛過於濃重了,顯出幾分他性情裡的執拗來。

李清月收回打量的目光,朝著劉仁軌拱手做禮,“學生方授業於先生,敢請見。”

她這句端端正正的話一出,劉仁軌立時從那恍惚中回過神來。

李清月所行,正是皇子入國學授課之前的拜師之禮!

不管這是由人所教,還是她主動效仿,足見她並沒當這出進學是個玩鬨之事。

劉仁軌是個對人對事都較真的性格,一見此種情形反倒是多了幾分對她的好感。

而在安定公主的麵前還擺著一張桌案,上頭整整齊齊地擺著五匹束帛,放在了竹編筐子裡,一隻能裝一鬥酒水的酒壺,還有五條熏乾的肉條。

這份禮物並不貴重,卻也是最標準的拜師束脩禮。

劉仁軌從容回禮道:“某也不德,敢不從。”②

這便算是師徒之間的頭一次會麵了。

原本應當還有一個奉酒敬脩的過程,但劉仁軌開口勸阻了這個動作,便不必非要遵照全套的流程辦事。

那也太過拖遝了。

反正……這個學生以此刻看來的表現,讓人覺得並不難教。

沒必要死板按照規矩辦事。

在這出拜師禮行完後,束脩被人暫時拿去到一邊,儘數放在筐中,到時可由劉仁軌帶回家中,桌案上很快換成了筆墨紙硯。

劉仁軌端詳了一番李清月的樣子,見她已在下方案幾後頭坐好,不似頭一遭進書房讀書的樣子,臉上沒表露出什麼態度,捋胡須的速度卻比平日裡慢了幾分。

倘若有與他相熟之人在此,便能告訴旁人,這得算是他心情尚好的表現。

他想了想,先開口問道:“公主往日看過哪些書?”

這問題還是要先問清楚的,總不能一通亂教。

聽她說話表達流暢,應當有些早熟,劉仁軌估量著不需自一一三教起。

但他萬沒想到的是,自己會從李清月這裡得到一個這樣的回複。

“《千字文》與《急就篇》均已學完了,《太公家教》也念過一半,《詩經》與《論語》做過謄抄,未能儘數背下,《雜集時用要字》與《俗務要名林》都通讀過。”

“謄抄過的部分都在這裡了。”

李清月伸手指了指一邊,劉仁軌這才留意到,同時身在此地的還有一位約莫一十歲的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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