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上這樣的下屬,是他的幸運,也是不幸。
隋青竹聽了,便有些打蔫,眉眼都耷拉了。
秦放鶴等人謝過馬平,又送他上了轎子,目送他遠去,複又安慰隋青竹幾句,收效甚微。
天降大雪,此時也紛紛揚揚,好似有天神發怒,將空中雲絮都扯碎了,隨意潑灑。
難得空氣清冽,秦放鶴就跟孔姿清找了家臨街茶館賞雪,順便說些過年的閒話。
“這幾日大雪,必然又有好梅花
雪水,後日帶阿嫖來家裡,我煮了茶你吃。”孔姿清伸手接了兩片雪花。
時人愛茶,也講究煮茶的水,最受追捧的便是雨水雪水等無根水,其中又以梅花上的雪水為上。
原本秦放鶴是望而生畏的,總覺得會不會有微生物發酵,結果親眼看過後才知道自己淺薄了,貴族們的講究是真講究。
人家喝的雪水那都是正經篩選過的:
頭茬下的雪不要,姿態長勢不好的梅樹不要,需得是先用第一遍的雪將沒蟲沒病的梅樹徹底清洗過了之後,再下下來的乾淨雪。
讓雪在梅花上待足一夜,浸透花香,次日用小毛刷子隻掃取梅花上的那一點兒L精華。
一大片梅花林,統共也就能收集一罐子,煮成茶水,也就夠三五好友吃一回的。
真就一個“品”子。
煮好的梅花雪茶甘甜清冽,唇齒留香,確實極好。
隻是性寒,清熱敗火,脾胃弱的人吃了保管拉稀。
“那官妓的事,你知道麼?”孔姿清問。
秦放鶴搖搖頭,“這個還真不知道。”
他事先確實不知道,但……差不多能猜出來,應該是自己這邊有人動手了。
但埋了什麼招呢?
那女子會知道什麼要命的內幕嗎?
應該不會,她那樣的身份,又是那等處境,有心眼兒L的官員也不大可能在她們跟前討論機密。
彆看什麼影視劇、裡,青樓楚館飯莊子動不動就成了情報站了,哪個名妓動不動就竊聽機密了,都扯淡。
誰家沒幾個莊子或是秘密基地的?
誰家談機密時,巴巴兒L跑到外頭彆人地盤上?
嫌死得不夠快嗎?
真商議大事了,那都在自家小屋裡關起門來商議,就算當日有歌姬舞女,到了要緊的環節,也都提早清理出去,內外都有心腹把守,恨不得上空飛過的蒼蠅都給你拉下來查戶口……
這些地方的人們,可能跟某些官員混個臉熟,也可能知道對方的行蹤和生活軌跡,但也僅此而已。
所以秦放鶴才有些好奇,究竟為何要在一個青樓女子身上做文章。
天元三十二年的春節格外安靜。
邊關沒有打仗,朝中也無使團來訪;各省沒有天災,各家也少人禍。
一連幾場雪下得很大,有經驗的老農們都說,明年一定會有好收成。
安靜又祥和,太平得像一場夢。
秦放鶴就在這場夢裡,第一次以父親的身份同家人過年,除夕夜窗外呼嘯的寒風伴著爆竹聲此起彼伏,他也親自上陣放了一回,引得阿嫖笑個不住。
正月也很好。
秦放鶴不知從哪裡弄了幾壇子高度燒酒來,趙沛吃醉了,詩興大發,一口氣連做八首好詩,又寫長賦,慷慨豪邁,氣勢雄渾,頗有昔日謫仙人之姿。
八詩一賦,很快流傳來開,在太平盛世的正月裡刮起一陣旋風,那旋風便是人們的
喝彩。
這股旋風迅速刮到宮中天元帝的案頭上,胡霖親自送的。
天元帝看罷,龍顏大悅,連聲讚好,“不愧是朕欽點的狀元!”
假期尚未結束,趙沛便風頭無兩,連程璧的富麗詞彙也無法與之抗衡。
盧實聽說了,嗤之以鼻,“書生逞口舌之利!”
他是搞實業的,本就瞧不大上這些純粹的文人。
一旁的金汝為聽了,夾烤肉的筷子一頓,然後才慢吞吞吃了一塊烤得正是火候的牛肉。
“可書生口舌之利,有時絲毫不遜堅船利炮。”
盧實皺眉,哼了聲,沒再說話。
金汝為看著外麵的大雪,問才剛進來的心腹,“那妓/女還沒找到嗎?”
來人搖頭,“說來也怪了,真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盧實自斟自飲一杯,擺擺手叫那人下去,“一個官妓而已,跑了也就跑了,你急什麼?”
“我總覺得不大好,”金汝為捏起酒杯,細看上麵的花紋,“偏這會兒L那趙慕白又出風頭,是巧合麼?”
天下沒有這樣巧的事。
這是官窯新出的粉彩壽桃杯,釉質細膩,尚未大量推出,隻有那麼四套。
其中三套貢給宮裡,另有一道不在冊的,單獨送到了盧閣老手裡。
時間一晃到了五月,久到大家早就忘了逃跑的官妓的事時,突然有個身懷六甲的女子出現在街頭,指名狀告翰林院編修程璧,始亂終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