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0 章 落定(二)(2 / 2)

是了,那秦放鶴素來謹慎,此時正值花團錦簇之時,又怎會給外人可乘之機,落人話柄?

“果然什麼都不要麼?”

隨從陪笑道:“呃,那倒也不是,聽說有好些百姓自發送了今年新收的玉米,自家雞下的紅皮蛋,還有農研所若乾試種的紅薯、南瓜什麼的,倒是收下了。”

尤文橋沉吟片刻,到底還是親自排隊,去伯爵府門口說明來意。

對方果然一樣賀禮都不收,倒是很客氣,將尤崢親筆寫的賀帖拿進去了。

一連數日,秦放鶴都分外低調

,天元帝知道後,十分滿意。

不僅秦放鶴一人謹言慎行,他的家人和師門更是謹守本分,又日日告誡下人,不得借機斂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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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芸夫婦亦是如此。

董娘雖不曾成婚,無有子嗣,但她有父母兄弟,有親眷族人,哪怕不繼續往上升,隻憑這個“縣君”,便可保全族人至少一代!誰都不敢大意。

因天氣漸冷,阿芙還特意與董芸一起出銀子,在城外開了粥棚,並請許多大夫去義診,隻要家境貧困的百姓,藥材也都不要錢。

“人這輩子啊,一概福氣都是有數的,用一點就少一點。”阿芙常常這樣告誡子女,“若想長久,便要時時積德行善,或惠及百姓,或利國利民,方可長遠。”

阿嫖與董娘深以為然,寫信與自家弟弟時,也拿出長姐風範,不許他胡作非為。

阿姚回信中便充滿了委屈,“……我素日且小心著呢,從不依仗父親威名為非作歹,便是外頭送禮,也是一概不收的……”

因自小家中見慣了稀罕東西,又有長姐耳提麵命,他的個人小世界很圓滿,對外麵的花花世界總是興致缺缺,也實在很難培養甚麼惡習。

又說起平時他的作為,“之前我向山長求了一塊荒地,每日學業之餘,親自開墾、耕種……今年總算結了一點果實,如今方知百姓不易。”

阿姚沒長大之前,秦放鶴便已是高官,多少雙眼睛看著,有善意的,也有惡意,他想再如父輩那般親自深入民間體驗生活也不大現實,便退而求其次,在縣學後山尋了一塊荒地,出銀子找學裡租賃,親自耕種。

其實以前在京城時,秦放鶴也曾帶著家人下地體驗生活,但畢竟不長久,大部分細致活兒L都被真正的佃戶做了去。

如今阿姚自己上手,連續幾年,要麼莊稼直接死光,要麼遭遇蟲害,可謂顆粒無收!愁得頭禿。

當年病蟲害,阿姚親自下地捉蟲,隻捉得兩眼發黑、雙手發顫,奈何捉得不如蟲子生得快。

情急之下,他想起父親提到過的雞鴨吃蟲,便又去買了雞鴨,結果蟲子確實沒了,莊稼穗子也給雞鴨吃了個精光!

阿姚氣得倒仰,第一次意識到父親說的“理論和實踐有差距”到底意味著什麼。

那一日,小廚房裡的炒雞、烤鴨味道分外香濃。

天元五十四年鄉試,阿姚十八歲,雖不曾重現父輩榮光,榮獲小三元,卻也高中舉人,開始遊學。

期間,他又回了章縣縣學一趟,去看望自己前些年侍弄的田地。

原本山長並眾教師都覺得他是一時心血來潮,且“士農工商”,讀書為了甚麼?不就是為了能不種地麼?你如今有了功名,竟又巴巴兒L去種地,簡直奇哉怪也!故而隻當樂子瞧。

可後來見他非但不氣餒,反而得空就去田間地頭請教老農,顯然真拿著當了正事。

山長等人想著,多少也要看顧秦閣老的顏麵,便也跟著重視起來。乃至阿姚中舉,離開縣學後,山長還親自寫了一塊木

牌,將那塊耕種多年,卻依舊沒什麼進展的田地圍起來……

人家花銀子租的麼!

如今租期還沒到呢!

卻說阿姚外出遊曆一番,也增長了些經驗見識,又有縣學一乾同窗、後輩或是真心,或是巴結,多多少少也參與進來。

一群臭皮匠,倒也勉強拚湊出幾分諸葛亮的機智:

今年,有收獲了!

一群素日眼高於頂的教師、秀才們,吃著自己辛辛苦苦種出來的一丁點兒L餑餑,終於對“民生多艱”四個字,有了切實的體會。

秦放鶴看到這一段時,不禁感慨,孩子確實長大了。

自己的崽子自己清楚,阿姚性格純良,既然此番上了心,日後就再不會變的。

至於縣學中的其他人,此番感悟究竟幾分真幾分假,抑或那些感觸又能持續多久,秦放鶴不敢保證。

但無論如何,他們的內心確實曾有過觸動。

或許未來的某一天,這些學子之中的某些人也會為官一方,哪怕有一刻回憶起學生時代的獨特經曆,也會有些許改變吧?

書信的最後,阿姚又提到另一件事。

去歲他回章縣時,有幾個外省學子來章縣遊學,其中一人與自己年歲相仿,可謂學富五車、才高八鬥,曾舌戰章縣眾多學子而不敗,阿姚慕名前去,竟與對方一見如故,十分投契。

自從章縣先後出了孔姿清這個小三元,後又有秦放鶴這個六元之後便名聲大噪,上到朝廷,下至清河府也對章縣格外照顧,多年來財政撥款屢屢放寬。如今的章縣縣學早已今非昔比,規模、師資直逼府學,也時時有外地學子慕名前來,一為瞻仰秦六元之故居,沾沾靈氣;二來也想看看這裡究竟是何等神仙洞府,竟能孕育出如此人物……

年輕人嘛,最不缺的就是挑戰權威的勇氣。

所以阿姚等章縣學子對外來學子們或明或暗的挑戰,早已見怪不怪。

看到這裡,秦放鶴一邊的眉梢就高高揚起來了。

他已猜到此人是誰。

隻不知二人相識是單純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阿姚今年就二十歲了,早在兩年前,家中便為其訂親,五十四年順利中舉,今年年底便要回來成婚的。若照他以前的性子,遇到這種朋友,說不得便要帶回家玩耍,奈何……

“不知是否錯覺,我總覺得他對父親過分在意,言談舉止更與尋常阿諛奉承之流不同,非但對父親以往的文章、詩詞、論策,乃至邸報上公開過的國策倒背如流,還總愛追著我問些瑣事……對了,父親,您博聞強識,可聽說過川越客?”

秦放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