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蠱(1 / 2)

蠱惑 丁律律 25367 字 4個月前

第二?天早上出差,目的地南江。

南江和明州同位於一條長河南江之畔,明州在下遊,下一個下遊在合江,當時江傾從金武大橋跳下,漂泊一百公裡到達的地方就是合江。

這座城承載了紀荷的童年和青春。

除了來自養父的內斂關?愛,和後來與江傾相遇的奇奇怪怪心動,這座城對她而言,痛苦居多。

幾年未歸,南江水不變的滾滾向東。

三大火爐之稱的夏季高溫也始終如?一。

唯一變化的是從前走高速一個小時到達的青禾縣成了南江的青禾區。

紀荷是青禾縣人,現?在成了青禾區人。

城市的擴張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酒店門前下車,紀荷認了許久都沒認出這地方是生養自己的小縣城。

“紀總,歡迎光臨!”一個頭光肚挺的中年男人在門口接待。

對方氣?質打扮十分社會?大哥,朝她伸手。

紀荷掛起職業淺笑,與對方短暫一握。

離開時沾了對方滿手心的汗液。

不動聲色。

談笑著進入酒店內部。

……

“這次請一定幫忙!”到了套間,對方人馬和紀荷坐在會?客室商談。

紀荷這趟是單獨過來,但?前期已經有記者紮在南江。

這記者不是彆人,是她在明州台唯一帶過的小徒弟——程誦。

本來要挖萬妮,這麼多年萬妮一直是她的責任編輯,兩人合作默契,可?萬妮突然懷孕。

萬妮說,在台裡混久了不想動,加上懷孕一下母性大發,失了拚搏的動力,就拒絕了她。

之後還?忐忑的問,是不是瞧不起她了?

紀荷當時笑批對方一頓。

覺得女人真挺奇怪,無論拚搏還?是追求安逸都是自我內心的一種選擇,難道會?有高貴低下之分嗎?

何必顧慮太多。

“等公司上軌道,我回?老家承包山地,種果樹養小動物,名字都取好了,叫山水樂,到時候大家都來玩兒。”

她提前對萬妮做出邀請。

萬妮絲毫不信。

一笑而過。將?程誦推薦給她。

程誦這三年完全長成一個合格的調查記者,非常有活力和勁頭。

紀荷一開始不接受對方,怕老虞衝過來和自己打架。

事實上,老虞確實大為光火了一陣子?,可?留住人留不住心,程誦一早就蠢蠢欲動,要跟紀荷同進同出。

這事兒也就半推半就下成了。

程誦提前過來,采訪了一些基本事實。

對方卻嫌他咖位不夠大,聲稱不派名聲赫赫的大記者過來就取消與發聲視頻的獨家合作。

程誦氣?得半死,整個團隊基本停擺。

紀荷過來前,開會?定調了這案子?是個大熱點。

符合公司利益。於是親自上陣。

對方見是她來,滿意?的找不著北,將?與程誦錄過一遍的事不厭其煩講述,甚至拋出一些程誦之前沒問出來的要緊細節。

忙了三天,圓滿結束。

紀荷請同事們在青禾最著名的燒烤店吃燒烤。

位於江邊的風景線一側,仿古建築、火紅燈籠、透風的窗子?,和朝著江邊而鋪的石道,處處透古樸情調與格格不入煙火氣?的粗獷。

“老大,那邊有人一直看你。”推杯換盞到一半,程誦神秘兮兮湊上來耳語。

紀荷微醺的眸隨意?轉一下,瞅到櫃台似乎在結賬的一對男女。

挺時髦。

驚愕瞪著的兩雙眼睛。

隱隱約約有些麵熟。

“老大,他們過來了!”程誦像隻雛鳥靠在紀荷身邊,眼神露怯,因為一桌子?人醉了,隻有他自己清醒,對方先是由兩個在收銀台結賬的觀望,接著似確定什麼,一個電話撥出,沒兩分鐘,樓上下來一大批氣?勢衝衝的人。

這些人模樣頗富貴,一齊嘰嘰喳喳堵在樓梯口,隨著剛才那對男女的一指,齊刷刷把目光紮了過來。

程誦立刻後背生汗,扯扯紀荷胳膊,示意?撤退。

紀荷放下酒杯,挺意?外的一挑眉。

認出那幫人。

那幫人中一位平頭男性走了過來,表情可?以稱得上為活見鬼,“你是……是……”

“紀荷。”紀荷坦蕩一笑,自報家門。

“紀荷——”那男人先炸開一聲,接著他身後的人群似被捅開的馬蜂窩,嗡嗡不絕。

“我們先走吧。”紀荷轉頭對桌上的同事交代?一聲,率先拿起包和手機,提步往外。

“紀荷,你還?認識我嗎?”平頭男人穿一條防磨損的夏季騎行褲,上身黑色短袖,脖子?上戴著鉑金項鏈,鑽石耳釘在燈光下閃耀。

他這樣子?不可?不謂簡單又酷。

如?果江傾沒有當警察,現?在一定是這幫人中的一員。

除了他們自己,其他人就如?螻蟻,不值一提。

紀荷這會?兒能被提上一句,深感倒黴的冷笑一轉身。

對方看她的目光極其銳利,大概沒料到當年的小跟班出落成這副驚為天人的模樣。

紀荷自信發笑。她不是吹,當年的自己為了在這幫人富人小孩中隱形,打扮得不知道多土,有時候連自己都看不下去。

“你沒死——”那幫人震驚異常,仿佛她沒死是件十惡不赦的事。

紀荷諷笑一聲,“各位老大不小了,怎麼還?一驚一乍的。陸少?,好久不見,孩子?該多大了吧?”

“我才三十!”這位陸少?來頭不小,媽媽開廠,爸爸當官,混到三十歲除了祖業,一無所有,但?自己相當自信,認為人生三十一枝花,現?在有孩子?不是自掘墳墓麼?

而江傾隻比對方大一歲,事業兢兢業業,孩子?也兒女雙全。

上周為了當初選擇的信仰,一身傷痛在醫院熬著。

肩上是成熟男人的擔子?。

再看這些人,紀荷是真的一秒鐘都看不下去。

笑了笑,籠統瞥了這幫人一眼,算告彆。

提步,趕緊離開。

身後動靜巨大,似乎被她眼神刺激到,一聲又一聲的紀荷叫著,仿佛彼此多熟。

“完了。”程誦挨著她,聲音都發抖,“對方認出我了。”

身後人不依不饒,“你等等,紀荷。掛相機的男人和你什麼關?係?”

程誦一聽這話,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

紀荷笑而不答,然而腳步明顯加快。

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她不過是心情好請同事們吃一頓燒烤,就如?此不幸運碰上這回?來南江要曝光揭發的區長家的外甥。

這是什麼糟糕巧合?

“紀荷——紀荷——”區長家的外甥鬼吼鬼叫,沉不住氣?了,“你和他一夥的?都是記者?”

廢話。

這還?用說?

紀荷無言以對。

帶著同事們由一開始的裝聾作啞正常速度走路,到猛地提速,奔跑著往停車場衝。

這邊是旅遊區,七個人突然在江邊大道上狂飆,程誦還?喊著“搶劫啊”“搶劫啊”……

驚倒圍觀群眾無數。

“彆喊了——”紀荷一聲暴躁。

程誦叫苦不迭,“老大這裡是南江——全他們的地盤咱們出事了都叫不到人!”

“閉嘴!”紀荷特?彆暴躁,神情惱火,始終保持領頭的位置,帶著團隊從混亂的遊客群中跑往停車場。

半晌,團隊七個人隻有她一個人成功跑到車邊,然後跳上駕駛座,酒駕的狂挪出車位。

“上車!”正好迎上程誦他們,紀荷趕緊跳車,讓沒喝酒的人上。

自己和幾個喝得爛醉但?意?誌特?彆強悍的同事擠在後座。

程誦沒喝酒,這會?派上用場,在江邊大道狂飆。

後座一位男攝像喝多了被程誦舒馬赫一般的車技操縱,哇地一聲在緊急伸來的塑料袋裡狂吐。

一時,車廂的氣?味令人窒息。

其餘人齊齊凝神屏氣?。

唯有紀荷麵不改色。

程誦誇她,“老大,你真不減當年!”

紀荷當了總製片人後再沒跑過外勤。圈內都在可?惜一顆調查明星就這麼隕落了,誰能想到她還?能站起來呢?

“彆廢話了——趕緊開車!”紀荷暴躁,眉頭始終深擰,有條不紊拿出手機,撥自己在明州交通廳的朋友號碼,一接通,她就火急火燎,“我在南江被人追,趕緊在閘口接接我!”

“我欠你的?”那頭的女聲老神在在,還?挖苦笑,“找你前夫啊,他現?在可?是市局常務副局長,權力大著呢。”

“彆找我麻煩了行嗎?”紀荷看著前方逐漸出城的路,而後視鏡裡紅藍光爆閃的警車緊緊咬著,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向好友求饒,“這回?真出事了,你不幫我,明州我可?能回?不去了。”

“這麼嚴重?”彭琳原先在110指揮中心,去年調去了省交通廳,仗著家裡有人一路高歌猛進,雖然本身毫無實權,但?人脈廣闊,調一隊人馬到路上支援沒有問題,“我得向彆人說明,你到底在乾什麼吧?”

得有個正當理?由。

“一趟渾水,關?於官員**。”

“懂了。”彭琳茅塞頓開,指揮他們走省道,明州交警會?在最近地點等待他們。

又說,“你還?是和江傾說一下吧,他能量比我大,而且,你這事可?能真的麻煩。”

“不是可?能,是絕對麻煩。”紀荷無奈笑,“我要是完了,你逃不了乾係。”

將?彭琳嚇一跳,嚷嚷著不公平,“你又沒為我生兒育女,生死架我肩上是不是太沉重了?”

“就架了怎麼著吧!”

彭琳甘拜下風,交代?了一句注意?安全,趕緊親自幫她活動去了。

紀荷從後座爬進副駕,這輛七座采訪車塞滿了人,而所有的器材和大家的行李都還?在酒店。

好在紀荷隨身攜帶采訪原件,酒店的被那幫人找到砸了也沒有關?係,重要的是他們人要出南江。

夜色下通往明州的省道大貨車橫行。

采訪車在警笛聲的追趕下順利馳上省道,兩邊是廣闊的水稻田,稻穗沉甸甸彎著腰。

程誦心提到嗓子?眼,“怎麼辦老大,我們不一定出的去,前方就有收費站!”

大水衝了龍王廟。紀荷之所以不找江傾,是因為這次被揭發對象和他同一個係統!

他在明州,能量再大也到不了南江。隻會?徒增糾紛,將?事情鬨得無限大。

現?在的事情已經夠大,整個南江城好像提前進入清晨,從江邊景區被程誦喊聲驚動的巡特?警們,到追來省道、急忙設卡臨檢的南江交警,無一不形成一股氣?氛——

他們插翅難飛。

“有卡點,直接衝過去!”紀荷指揮。

話音落,前方就有一個收費站,大批穿夏季常服的交警手持各種裝備嚴陣以待。

他們顯然收到命令要攔下這輛七座商務。

程誦一咬牙,“嘩——”一聲衝破路障,不要命地往前飛奔。

紀荷吐出一口氣?,笑著安撫小徒弟,“彆怕。”

省道漫長,進入明州的青武區,在一個多小時後。

程誦衝了三次卡點,南江方麵暴跳如?雷,最後派了一隊特?警,荷槍實彈開著黑色塗裝過的依維柯在最後快進入明州地界的一個村段設伏。

程誦嚇得踩油門的腳不利索,後座幾個爛醉如?泥的人也紛紛打電話回?家留遺言,搞得車裡一片愁雲慘霧。

紀荷也怕死啊,她還?有一雙兒女,那麼小,但?危急關?頭突地發現?,這世上難關?好像都無足輕重,不是最要命的那處。

這種無畏,幾乎稱得上視死如?歸。

“開過去。”這一路追擊,南江方麵措手不及,甚至來不及戳破他們的車胎。

紀荷是記者,知名大記者,她有一萬種方法讓人沒出南江,而稿子?先發出去。

對方試圖和她聯係,但?沒有號碼,程誦那裡倒是因為采訪留下聯係方式,對方是陸一簡的親舅舅,南□□禾區區長,派了秘書打過來,問他們要多少?錢。

程誦說要你被雙規、要你命!

這話雖然在生死關?頭火上澆油,但?很讓紀荷受用,笑著誇了兩句,這會?,她作風剛烈,沒給那一隊從後方攔來的依維柯半點談判空間,直接讓程誦衝卡。

特?警的槍裡可?是有子?彈,她下屬們嚇尿。

紀荷始終麵不改色,等真的衝過特?警的伏擊圈而平安無事後,整個車廂都成了哭爹叫娘的海洋。

這支團隊隨著公司誕生而新?鮮組成,雖然都是重金聘來的實力派,可?這種電影般的逃命關?頭,真第一次經曆。

程誦已經算身經百戰,可?也沒和公家這麼杠過,“我差點成了篩子?!”

他叫苦不迭。

後視鏡裡的特?警們暴跳如?雷,開始上車,要過來明州地界。

繼續生死時速了幾分鐘,紀荷一揚手,“停車。”

青武區收費站到達,站了兩隊明州交警。

夏夜廣闊的黑色,被收費站建築的黃燈撕開一個橢圓空間。

推門下車,紀荷發現?自己後背被汗濕,短發也亂糟糟的散在眼角和臉頰,伸手往後理?了理?,露出路燈照耀下水露一般的眼睛,她站在原地,任夜風吹自己汗淋淋的身體,望著不遠處朝自己走來的男人。

男人逆光而來,穿一身黑衣,短袖下的胳膊力量蓬勃,臉上脖頸也汗濕濕的,這收費口雖有夜風,白日路麵吸收的高溫卻不遺餘力散發,像個大蒸籠,籠罩著他。

正是江傾,他眉一挑,“你在乾什麼?”

紀荷瞧他身後一眼。

一個穿常服的女孩子?朝她俏皮一吐舌頭,正是擅自打小報告的彭琳。

紀荷無可?奈何,回?正視線看江傾。

幾日不見,他不再穿著病號服,身上氣?質一下就改變,整個銳利到不行,眼神不容忽視,直直凝著她,似乎要罵她蠢,可?紀荷凝了半晌,隻瞧出裡麵深不可?測的關?心,半點多餘情緒無。

一時以為自己錯覺,或者他這個人,真的改變太多,她都看不出真實內裡。

“我辦公。”紀荷無奈,為驚動他感到不好意?思,“你對南江方麵打招呼了?”

“不叫打招呼。”江傾眯了眯眸,不客氣?,“是吵起來。”

她在省道生死時速,他在電話裡和南江方麵搶人,幾乎撕破臉,這會?兒,她剛到明州地界,那邊人就追了過來。

帶頭的青禾區公安局特?警大隊大隊長是個匪氣?的漢子?,衝江傾一指,“不管你誰,這女人涉嫌尋釁滋事,我們要帶回?南江,麻煩讓讓!”

江傾麵不改色,這幾年衝他放話的人都死了,聲音一淡,“你哪根蔥。”

對方氣?得差點抱著97微.衝開火。

江傾又哂,“南江公安係統是出了什麼問題?一個小山溝跑出來的治安員竟然也能當特?警隊隊長?”

嘴上問對方哪根蔥,心裡卻門清,連人家老家哪兒的都一清二?楚。

這下可?把人家嚇著了。

不由仔細審視眼前這個穿著便服的男人,紀荷站在一旁看對方怎麼瞧都瞧不出江傾來曆,好心提醒,“回?去問問你們紀區長吧,何必大費周章,紀隊長?”

你也知道我姓紀?這位大隊長滿臉寫?著這問題。

握97微.衝的兩臂肌肉蓄勢待發,半晌,卻始終等不來上頭命令,宛如?喪家之犬一般的憤然離去。

臨上車,還?對紀荷惡眼相看。

紀荷漫不經心笑,送對方一個中指。

一場驚心動魄較量暫時以我方的勝利告終。

……

晚間十一點,紀荷和自己團隊一行七人被帶去明州市局做筆錄。

公然衝卡,即使不歸明州管轄,在南江方麵也造成惡劣影響,江傾的上司韓局長連夜打電話過問怎麼回?事。

江傾尚在病假中,連夜到單位上班不說,還?跟老韓磨破了嘴皮子?。

老韓讓他發誓,不可?以在這件事上偏幫紀荷,這是對一省政法係統的集體挑戰。

“媒體要流量不擇手段,你是公,可?不要讓你前妻走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