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蠱(1 / 2)

蠱惑 丁律律 19479 字 6個月前

打完球,沈局夫婦請吃飯。

暑假期間,圓圓睿睿到美國跟爺爺奶奶團聚,公安大院隻住著老兩口。

江傾回來後,師母隔三差五請吃飯,就在公安大院的老紅房子裡。

這天晚上,江時年也在,其他兩個小朋友不?在家,他顯得孤獨,跟在江傾後頭寸步不?離。

江傾嘴上嫌棄小東西怕生,心裡得意忘形,給孩子在洗手池搓手時,力度沒控製住,將孩子揉得嗷嗷叫。

他手顫了一下,沒敢再大力,嘴上嫌棄笑,“怎麼了,洗個手要?死要活的?”

“痛。”江時年不?過也就三歲,長得劍眉星目,最像小時候的江傾。

他爺爺每次帶回江家聚會時,那邊親戚都喊他小江傾。

這會大小江傾坐一桌,大的喝白酒,小的喝旺仔。

沈局在父子倆對麵坐著,試圖拿筷子給小的沾酒喝,被在廚房端菜的沈夫人一看見,立即罵;“你一個老頭子,瞎給孩子用什麼筷!”

“不?是,”沈局冤枉,揚起筷子,“我自己還?沒用……”

沈夫人端著帝王蟹過來,仍是斥,“那也不?能給他沾酒!”

沈局的人生三大樂事就這麼活生生被少了一事。

嘴巴咂了咂,沒敢再說話。

江傾一隻手的食指曲起,低著頭在鼻梁邊蹭,嘴角明顯上揚。

沈局瞪他一眼。

沈夫人說,“江傾啊,這個帝王蟹是你帶來的,下次來吃飯,不?要?帶菜,師母多?不?好意思。”

江傾解釋,“我買了不?會做,才過來麻煩您,怎麼能讓您不好意思?”

沈夫人一聽就高興了,說,“下次不會做的帶來這邊,或者我到你那幫忙。”

“行。”江傾笑應。

沈夫人落座,給桌上三個男人都挑了一碗蟹腿肉,輪到她自己,鑷子卻一放,“我還?有菜呢。”

說著,又走去了廚房。好像是一鍋湯,時間沒來得及,仍在收尾中。她停在裡麵一通忙活。

江傾想叫她過來,沈局直接眼神打斷,接著,自己捏起鑷子,給夫人空空如也的碗裡,扒著蟹腿肉,“她就這樣。什麼都緊著我們,永遠把自己擺在最後。怎麼勸都不行。”

江傾點點頭,表示敬佩。

“當?警察妻子的女人,背後心酸啊。從年輕到老,沒讓她過一天好日子。”沈局給妻子扒好蟹腿肉,滿麵愁容。

江傾一哂,“彆老這樣行嗎。”

“平時不說。”沈局放下鑷子,皺著眉小聲,“就你在,和你說道下放鬆。”

又伸手給江時年挖一些蟹黃,失笑,“你媽媽也厲害,很有我家老章風範,識大體、懂格局、壓力一肩扛,不?喊累。”

江時年似懂非懂,拿著藍胖子頭像的勺子,舀飯進嘴裡。

江傾本來心情挺好,被老頭一嘮叨,瞬時皺眉,啞聲,“這是什麼值得稱頌的事?”

沈局笑,“不?好受了?”

江傾眉心褶皺加深,端起酒杯,深深送了一口。

話題沒再繼續。

沈夫人端湯回來,說起紀荷上次送來的腰枕,“特彆好用、舒服!下次一定請她吃飯。”

江傾附和幾?聲。

沈夫人望著他,“江傾,你現在一個人,考慮過再婚嗎?”

江傾見怪不怪笑,“還?沒。”

沈夫人最大愛好就是做紅娘,三年前就撮合過江傾和同單位的法醫主任叢薇,當?時還是在和沈局泡澡的功夫裡、在澡堂裡相的親。

江傾也算見多?識廣的男人,這會聽師母提起來頭皮發麻。

果然……

“你適當?考慮下自己,連個做飯的人都沒有,多?孤獨啊,紀荷現在也很自在,你們都要好好的。”笑著真誠說,“我這邊有一位老熟人,年紀和各方麵條件和你也合適,不?如見上一麵?”

沈局笑而不?語。有點幸災樂禍意思。

江時年顯然也聽不懂,除了乾飯就是乾飯。

江傾一時沒回應。

師母說,“她喜歡你很多?年,這次鼓足勇氣托我詢問你,有沒有機會坐下聊一次?”

“誰?”江傾意外,在明州能喜歡自己“很多?年”的女人,除了白憲臣的閨女,他想不起還有誰。

“叢薇。”沈夫人笑。

江傾眼神一亂,不?可思議,“叢薇?”

“見不?見?”沈夫人追問。

江傾笑了一聲,半晌,“您安排。”

……

紀荷眼皮一直跳。總覺得窗外麵的雨勢邪門。

在電腦前處理完工作,扒開百葉窗一看,那個捅破天的勢頭仿佛世界末日。

她咋舌,到樓下去看孩子。

雨勢的狂落,好像逼得孩子心情都抑鬱、身體受影響,蔫兒吧唧了一整天。

遊戲房裡,江時年還?算健壯,獨自玩著樂高,而江時念就完蛋了般,躺在阮姐懷裡,喝著牛奶,要?人家舉著平板給她看動畫。

“眼睛不?要?了?”紀荷嚴肅,過去就將平板收了,接著,讓孩子到自己懷裡來,這一抱,就感覺溫度有點高。

她眉心擰起,伸手察看孩子額頭溫度,歎息一聲,覺得不?樂觀。

今晚恐怕是場硬仗。

從小念念身體就比年年弱一點。

“你事情忙完了?”阮姐搶過孩子,“放心交給我,彆耽誤你工作。”

紀荷笑,“真不?知道,這三年要是沒你,我得慘成什麼樣子。”

阮姐不?以為然,“應該的,你們對我也好。江傾上次還送了那麼多?黃金首飾。”又問,“要?打個電話給他嗎?怕晚上下雨,兩個孩子生病的話,就很麻煩。”

“先?看看情況,不?對勁再打電話。”孩子生病的事,紀荷駕輕就熟,認為不?用一開始就找他。

何況聽說,他今天要給人家當?伴郎?

紀荷具體的也不?清楚,隻聽年年說,爸爸要去見漂亮阿姨,還?邀請了他,但年年毫不留情拒絕了。

紀荷當時爆笑,問為什麼?她感覺到兒子已經接受他,但嘴巴很犟,和他親生老子一模一樣。

江時年說,我有自己的事,畫畫、陪媽媽妹妹很忙。

紀荷覺得自己兒子有點老成,什麼很忙,巴不得跟他爸爸多在一起,隻是江傾做的那件事,他好像有點排斥,如果換成一起打籃球,年年大概會欣然前往。

瞧,血濃於水,不?過打過一次籃球,晚上做夢都在囈語,爸爸好厲害,爸爸舉得好高……

口是心非的小子。

這會,紀荷在遊戲室陪著,時刻觀察兩個孩子的動靜,又出來查看藥物是否齊全,大概下午五點鐘,因陰雨而黑暗的天色下,院子裡迎來一輛轎車。

白色的林肯越野。

紀荷從窗戶裡看見,趕緊從後進門出來,給對方打傘,“這麼大雨來,不?打聲招呼?”

是周開陽。

他抱著一本文件夾,下車的短暫功夫,褲腿被大雨打得透濕,催著她,“趕緊上去!”

紀荷穿的涼拖和裙子,絲毫不怕,硬是給對方撐著傘,兩人一起狼狽上了台階,從後進門進了屋子。

周開陽沒坐下,也沒像往常一樣先去看孩子,神情特彆嚴肅。

紀荷被盯得莫名其妙,“怎麼了?”

“到書房來。”他音落,宛如進?自家一般,率先?衝上了樓。

阮姐從廚房出來看到這一幕,有些緊張的睜大著眼。

紀荷緩和般的,衝她一搖手,“看好孩子。我上去看看。”

阮姐點頭,目送紀荷有條不紊的背影上樓。

書房在三樓。

鳳凰城是地上三層、地下一層式結構,總麵積七百多平方。

當?初和江傾逃難般的躲在是毛坯的47棟裡,家徒四壁。

隻有一個一樓被精心布置,有臥房、廚房、客廳、衛生間等一係列功能。

她和江傾當時時隔十年再發生關係的房間本該是客房,因為太特殊了,紀荷雖然裝修時特意沒考慮江傾的元素,但唯獨那間房,不?忍心做成客房給彆人住,而改成了孩子的遊戲室。

因而家裡的客房全部被裝在二樓。

周開陽睡過的那間在阮姐房間隔壁。

書房和紀荷的主臥同在三樓。旁邊有個茶室。

周開陽在茶室喝過茶,於是對書房也不?陌生。

這間書房倒處是墨香,地上的卷軸罐裡滿是她的墨寶。

他將文件夾往桌上一放,開門見山,“你可以看看江傾在乾什麼。”

“口吻好嚇人。”說著嚇人,紀荷卻麵不改色,懶洋洋走進黃花梨的大案後麵,翻開了文件夾。

看得出來是今天早些時候,沒有下雨,從落地窗外拍照的角度。

一對男女、璧人,相互麵對麵,吃著西餐。

男人好像很重視這場見麵,穿的襯衫是法式袖,袖口帶袖扣,特彆精致,微垂首的側顏,宛如鬼斧神工的雕琢。

對麵女士也不?差,裙擺端莊壓在傾斜至一側的美腿上,望對麵男人的眼神,熱戀不?已的感覺。

紀荷一訝,幾?乎立刻就認出這是江傾和叢薇。

“你們離婚有三個月了嗎?沒有吧?他在相親。”

他在相親。

周開陽從進?門後的所有情緒重點都隻在這四個字上。

江傾和叢薇不?但是老鄉,還?是學姐學弟的關係,這場會麵氣氛的確奇怪。

但說相親似乎有點不對頭。

紀荷仔細盯著瞧了一會兒,想找出蛛絲馬跡卻毫無所獲,索性將照片一扔,笑著抬眸,誇對方,“離開電視台三年了,你攝影技術有增無減。”

情境表達能力非常強悍。不?是江傾的表情過於淡漠,和對麵女人像是在拍婚紗照般。

周開陽聲音氣急敗壞,“現在重點是江傾無縫開啟下一段感情,他對你是一種嚴重褻瀆!”

褻瀆?

紀荷覺得誇大了,坦然一笑,“不?知道你怎麼拍到這組照片,但相信你不?是故意的,現在情緒激動,大概是為我不?值,可我要?告訴你,彆說你送來的是相親照片,就是送來他的結婚請帖,我也會大方送上祝福。”

周開陽根本不信她的說辭,認為是強顏歡笑。

她愛得那麼深,不?計後果,沒有回旋餘地,徹底燃燒了自己,說出春蠶到死絲方儘的話,她現在竟然會說,要?送上結婚祝福?

看著她最近的確愈發清明的眼睛,周開陽隻相信,她的演技更加高深了。

微笑抑鬱,就是一種帶著麵具的抑鬱。

周開陽皺著眉痛聲,“我一開始以為,你的愛有回應,他同樣深愛你,隻是陰差陽錯你們像電影裡一樣跌宕的分開了。現在卻認為,他完全配不?上你。這樣的男人你為他赴死、這麼深愛,你覺得值嗎,紀荷!”

外麵雨聲隆隆。

周開陽的怒火濤濤,他是一個很矛盾的男人,一方麵希望她徹底放下江傾,一方麵又在江傾對她的感情輕視後,為她痛心,為她抱不平,早上經過那家酒店,他震驚到差點不顧一切,衝上去和江傾打架。

雖然明顯自己武力值和江傾沒辦法相提並論,但周開陽那一瞬間真的爆炸了。

他想到紀荷躺在浴缸全身血紅的樣子,這麼好的女人,在對方回國的三個月前差點死去,他雖然身上背著公務重擔,可對於自己妻子,完完全全是失敗者。

這樣的失敗者在紀荷心裡占有重要?地位,周開陽不能忍受,他想激醒她,所以忍受情緒,拍下照片帶她看。

“我說了不?在意。他結婚我會送祝福。”

周開陽眼睛發怔的看她。

紀荷的聲音太過冷靜,一句兩句可以偽裝,三句四句一直這樣,就有點不可思議了。

“我和他已經離婚,是我提的離婚,他沒任何對不起我的地方。之後他選擇誰,我不?會在意,或者這麼說吧,我可能會心痛,但是和過去比起來,這點痛就相當於螞蟻咬。”

紀荷笑著,忽然舉起手臂,展示左腕內部。

周開陽的表情一時崩裂,不?可置信,“割腕的疤呢!”

“處理掉了。”紀荷晃了晃手臂,“我對阮姐和年年都做了警告,不?允許向江傾提起這件事。還?花光積蓄買下給我做手術的醫院、我自己當?老板,銷毀了病曆,絕嗎?”

周開陽徹底石化,半晌,“……銷毀病曆犯法……”

所以一且都顯得不?真實。

外麵雨聲大作,屋內燈光籠罩,屋子裡的墨香寫的全是關於江傾的“祭文”與思念詩作。

她住進?來的一年,夜夜不?眠,書房成了消磨生命的地方。

現在的她隨意靠在圈椅內,臉上沒化妝,唇色未染,在燈光渲染下淡粉到近乎白色,可眼睛那麼亮,舉起的左腕內側除了一些凹凸不平,彆無自殺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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