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來到正午, 在午餐前,範西夫人帶著霍金斯先生和兩名警探回來。
對於三人的到來,亨利先生感覺到了疑惑, 不過範西夫人沒給他開口的機會, 直接吩咐道,“這是山莊請來的客人,請亨利先生為他們準備好午餐。”
亨利神色頓了頓, 有了不好的預感,可想到自己已提前安排好,放下心來, 禮貌又周到地和霍金斯先生打招呼。
範西夫人先帶他們到客廳休息, 安頓好後, 才歉意道, “早上起來, 埃莉諾小姐就有點不舒服,不能來招待客人, 還請見諒。”
霍金斯忙放下手裡的茶杯, 恭敬討好地站起來, “不會,不會, 很榮幸能幫到謝菲爾德小姐,還請小姐放心,我一定會辦好她交代的差事。”
範西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關上門離開了起居室。
亨利先生站在外麵,見她出來,立刻嚴肅道, “範西,你在做什麼?為什麼要請警探過來?”
範西收斂了神色,憂心忡忡道,“亨利,你在山莊也8年了吧?”
亨利不明所以,“是的,自從老伯爵夫人過世,伯爵就安排我來照顧埃莉諾小姐,一直到如今。”
“你做的很好,亨利,我一直心存感激,你做到了一個莊園管家該乾的事,讓這座山莊平穩運行,我真希望以後都能和你一直共事下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亨利皺眉,總感覺這話帶著另人不安的含義。
“埃莉諾小姐沒錢了,”範西憂愁道,“她已經沒辦法支撐這座山莊運行下去,我們有可能被解雇。”
“怎麼可能?”亨利失笑,誰會相信一個擁有巨額遺產的貴族小姐會沒有錢,更何況,“還有伯爵呢。”
範西神色複雜地看著他,“你真的這麼認為?”
“難道......不是?”亨利尤記得,當初聽到老伯爵夫人把巨額的遺產都留給孫女當嫁妝,而不是獨子時,上流社會那些人的震驚。
他當時就在奧維斯勳爵家當男仆,勳爵閣下聽到這個消息後,大喊離譜,甚至斥責老伯爵夫人見識淺短。
家裡的財產就該留給繼承人,謝菲爾德家的繼承人明顯是伯爵先生,以後也會是他的兒子,絕對不會是一個注定要嫁出去的小姐。
可偏偏是埃莉諾小姐得到了,這讓當時的小姐夫人們羨慕壞了。
甚至有人蠢蠢欲動,想要把家裡的子侄介紹給這位身份高貴,又嫁妝豐富的伯爵小姐。
然而一打聽才知道,埃莉諾隻有9歲,離進入社交季還有很久呢。
但這也不妨礙大家津津樂道談論了很久。
亨利對這件事印象深刻,因此當遠方堂兄送來消息,伯爵要為長女選一位管家,負責管理這座山莊,立刻給堂兄送了價值幾十英鎊的懷表,請他幫忙說好話。
最終,他得到了這份工作,並且兢兢業業處理好山莊裡所有的事務。
不出意外的話,他會一輩子在這裡工作,未來管家的位置,也能繼承給兒子。
現在範西夫人竟然告訴他,埃莉諾小姐破產了,這不是笑話嘛。
亨利先生笑了一下,顯然覺得範西夫人在說謊,無論她的目的是什麼,總之他是不會相信的。
範西夫人神色莫名地看著他,“你以為我在騙你。”
她點點頭,表情陡然變得凝重,“可是你忘了嗎?你的薪水,以及這棟山莊運轉的費用,都是從埃莉諾小姐的收益中抵扣。”
不錯,雖然錢是由謝菲爾德伯爵的管家發給亨利,再由亨利發給其他人,可資金是從埃莉諾小姐賬戶出的。
隻不過在她出嫁前,是由伯爵監管而已。
“我怎麼會忘,”亨利不以為意,認為範西夫人又犯了護犢子的毛病,正幫著小姐敲打他呢。
但他才覺得範西夫人有毛病,錢屬於埃莉諾小姐又怎麼樣,但真正有支配權的,是伯爵先生。
他自然要討好伯爵,而不是一個什麼都管不了的病秧子小姐。
範西夫人看著他,第一次發現,這位平日看著兢兢業業,認真負責的管家先生,是絲毫沒把小姐放在眼裡。
他心裡隻有伯爵,可那又怎麼樣呢,他以為伯爵會把他一個男仆放在眼裡?
範西夫人的眼神不由帶上了銳利,語氣卻更加憂愁,“之前幾次伯爵遇到了好的投資項目,可礙於沒有足夠的現金,於是和埃莉諾小姐商量,答應暫時出讓那些英鎊和資產,等到投資回報後,伯爵會加倍補償小姐的。”
“我知道這件事,伯爵隻是借用一下而已,他是埃莉諾小姐的親生父親,又是尊貴的伯爵先生,”肯定不會欠債不還的。
亨利很有信心,這些貴族把麵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欠債不還這種事,是絕對不會發生。
更何況埃莉諾小姐的資產數量,上流社會都是知道的,要是埃莉諾出嫁,卻沒有這些錢,那謝菲爾德家族的臉都要丟光了。
無論是為了利益,還是麵子,謝菲爾德伯爵都不可能這麼做!
“但我得到消息,伯爵的投資失敗了,”範西夫人拋下一個重磅炸彈。
“什麼?”亨利目瞪口呆,“怎麼可能?”
範西夫人歎息,“你可以找人打聽一下,我有朋友是伯爵夫人的貼身女仆,親耳聽到了伯爵夫婦的交談。”
亨利震驚地倒退幾步,“那......小姐的......”
範西夫人看向他,“據我所知,小姐所有的資產,除了這棟山莊都轉移了。”
說完,她身形沉重地離開,留下被驚嚇得回不過神來的亨利先生。
他已經顧不得去探究警探不警探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打聽清楚,埃莉諾小姐是否已經破產。
要真是如此,他很可能失去這份高薪又貼麵的工作,以及父子二人堪稱光明的未來。
這讓他神色恍惚,去到廚房,交代了準備警探們的午餐,就匆匆離開。
站在窗後的陰影裡,看著離開去發電報的亨利,範西夫人神情愈加凝重,抬頭看了一眼樓上小姐的房間,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老夫人,範西注定要辜負您的囑托了,不僅沒有照顧好小姐的身體,還讓她的財產所剩無幾。
可這是伯爵夫婦做的決定,埃莉諾小姐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不管怎麼樣,小姐還有度假山莊,有山莊在,小姐的嫁妝依然是驚人的,備受眾人羨慕的。
她會在離開之前,交代小姐不要再把這山莊轉讓給伯爵了,埃莉諾小姐一向是聽話的好孩子,隻要交代了,她就會照辦。
這麼想著,範西夫人立刻去起居室,請霍金斯先生去審問艾麗。
霍金斯為求好好表現,爭取讓伯爵小姐滿意,當然積極萬分,立刻站起來跟著她往仆人房走。
在亨利離開後,範西夫人就是仆人中權利最大的,做什麼都不會有人阻攔。
他們很順利的來到艾麗房間。
此時的艾麗,不僅得到了亨利先生的保證,會救她出去,也得到了露西的傳話,埃莉諾小姐已經原諒她了,完全有恃無恐。
見範西夫人帶著警探先生進來,還挑釁地看過去,絲毫不擔心自己的處境堪憂。
範西夫人頓了頓,感覺事情有點奇怪,不過她還是主動走到門口,把位置讓給霍金斯先生。
麵對犯了罪的女仆,霍金斯換了一副嚴肅的麵孔,“艾麗,範西夫人控告你偷了尊貴的伯爵小姐的首飾,是真的嗎?”
艾麗表情得意,毫無顧忌,“是的,是這樣沒錯,但是埃莉諾小姐說了,她願意原諒我。”
“這......”霍金斯先生疑惑地轉頭看向範西夫人。
範西夫人聽完,立刻想到是埃莉諾小姐又心軟了,這不行!
她嚴肅道,“小姐一向善良,這毋庸置疑,但謝菲爾德家族不能縱容犯罪,我們這些照顧小姐的人,要為她排除身邊不安定因素,您說對嗎,霍金斯先生?”
霍金斯心領神會,“是的,您說得對。”
貴族小姐當然是善良的,心軟的,所以那些會影響聲譽的事,得他們幫著做,一定不能叫心軟的小姐們知道。
“既然你承認了,那麼......”他指揮兩個警探把人帶走。
艾麗愣住了,為什麼會這樣?
明明小姐已經原諒她了不是嗎?
都怪範西夫人,她隻是個女管家,憑什麼越過埃莉諾小姐,替她做主?
見她滿臉不敢置信,範西夫人冷漠道,“我今天教你一個你從來沒領悟過的道理,女仆屬於女管家負責,作為主人,小姐可以提出意見,但女仆犯錯,管家有資格懲罰,主人是不會越界插手太多的。”
這是英國長久以來形成的默契,管家對主人負責,而管家以下的仆人由管家全權管理,要是出錯,管家得承擔責任。
這麼做有很多好處,比如主人不用操心管理仆人的事,就能讓整個府邸井井有條。
而對管家來說,他們的責任更重了,權利也更大了,主人對他們的依賴也多,不過動不動就解雇他們,是一份長久安穩的職業。
而為了做好這份職業,他們可以努力學習各種技能,將之當成一輩子的事業來奮鬥。
這就形成了正循環,主人家聘請的管家會非常能乾,能幫他們處理任何事,甚至是資產管理上的事。
有管家在,主人是真的可以享受悠閒的貴族生活,吃喝玩樂,打獵出遊,完全不用接觸任何雜物。
當然了,聰明一點的主人,是不可能完全放手的,查賬這種事古今通用。
艾麗當了這麼多年女仆,仗著安妮夫人的勢,至今沒搞明白,範西夫人可以輕易決定她的去留。
而隻要借口合理,安妮夫人是不會因此對範西夫人不滿的,她隻會安排下一個女仆過來,頂替艾麗的位置。
更何況艾麗還是犯了盜竊這麼嚴重的罪過,且是人贓並獲,理由都不用找了。
艾麗臉色慘白,立刻大喊大叫,“我要找小姐......”
可隨即,她發現似乎埃莉諾小姐的承諾也沒什麼用,在範西夫人下定決心後。
既然如此,那就找能壓製住範西夫人的人。
雖然都是管家,但男管家就是比女管家天然高了一級,所以找亨利先生一定有用。
“你不能我這麼做,我要找亨利管家,”艾麗高聲道。
“他不會幫你,”範西夫人擺擺手,示意警探們把人帶走。
兩個大男人的力氣,自然不是艾麗能比的,沒多久就被扯到山莊外停留的馬車上。
這個時代汽車已經很普遍了,但依然不便宜,像巴斯這樣的小鎮,擁有著複古的風情,和馬車之類的更搭一些。
車門口,艾麗緊緊抓住門框,無論如何都不肯放開。
她知道,自己真的被帶走了,亨利先生也保不住她。
她大喊叫,“默克,救我,默克,我懷了你的孩子!”
危險來臨之際爆發的潛力是無限的,艾麗的聲音大到傳遍整個山莊,所有人都聽見了,忍不住跑出來觀看。
範西夫人臉色沉了沉,看向霍金斯。
霍金斯立刻示意捂住嘴巴拖走,真是的,太不會看臉色了。
還有,一個貼身女仆懷孕,不會牽扯到什麼密辛吧,難道是伯爵先生的?
可伯爵的名字好像不叫這個......
霍金斯的思維不知不覺跑偏,八卦是人的天性,尤其八怪貴族們的私事,更是讓人欲罷不能。
但現在不是八卦的時候,他必須捂住這人的嘴巴,不讓她說出更多,以免玷汙了一位貴族的名聲。
於是艾麗幾乎被兩個人抬了起來,扒著門框的手也被用力掰開,人扔到了馬車裡。
就在她絕望的時候,一個輕柔帶著遲疑的女聲響起,“範西夫人,她懷孕了,看在孩子的份上,或許我們能原諒她?”
蘇葉披著厚厚的羊絨外套,站在二樓窗戶前,見曾經的貼身女仆這麼狼狽,忍不住出口打斷。
範西夫人抬頭,見此情形,狠狠皺眉,“注意禮儀,小姐,還有請回到床上去,您生病了。”
“我堅持,”蘇葉懇切地看著她。
範西夫人被她看得無奈,隻好道,“小姐您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
“可是孩子是無辜的,”蘇葉語氣幽遠,“孩子代表著新生,新生即希望,他帶著上帝的祝福降生,該受到世界的優待。”
“謝菲爾德小姐,您真是太善良了,”霍金斯脫帽子示意,一點也不在乎蘇葉高高在上站在二樓,“您放心,我一定審慎對待這件事。”
“那就麻煩先生了,”蘇葉笑了一下,“對了,請那位默克先生陪著艾麗一起去吧,他是孩子的父親,我想在審問的過程中,她需要照顧。”
“一切遵循您的意願,”霍金斯彎腰鞠躬,十足的禮儀周到。
然而一個急切的聲音打斷了一切,“不不不,這孩子不是我的,我不要去監獄。”
這是小亨利先生,默克·亨利。
看到艾麗被帶走,他可惜的同時也鬆了一口氣,雖然喜歡這個姑娘,但為了她耽誤自己的前程,實在不值得。
然而他剛打算緬懷一下即將逝去的愛情,就被艾麗的話嚇到,又被小姐的指派驚住了。
讓他去監獄照顧艾麗?
這怎麼行呢,他當即開口表示,自己是冤枉的,他絕對不是孩子的父親。
還好父親聰明,已經做好了準備。
而這時,收到他暗示的約翰也跳了出來,“埃莉諾小姐,先生們,是我,我才是孩子的父親。”
“什麼?”眾人一臉懵逼,隨即是吃到大瓜的表情。
艾麗說孩子是小亨利先生的,而馬夫約翰卻跳出來,說孩子是他的。
那麼,孩子到底是誰的?
還是說,艾麗和兩個人分彆有染,那小亨利先生又怎麼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呢?
小亨利先生感受到眾人懷疑的眼神,立刻按計劃為自己辯白,“艾麗曾向我求愛,被我拒絕了,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後來他就勾搭了約翰,還想要把孩子嫁禍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