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她打消了這個想法, 她和長房的關係不好也不差,陳景軒對她這個繼母,也算恭敬, 沒必要臟了自己的手。
之前陳景軒犯事了, 不一定回得來, 那她為自己的兒子謀奪更多的家產是理所當然,說破天去她也占理。
畢竟大房的兩個兒女,害得陳家連爵位都丟了, 陳景軒還被流放了, 以後無法成為陳家的繼承人, 指望一個剛出生的奶娃娃, 那可能嗎?
而她兒子也是嫡子, 未來要成為陳家的頂梁柱,拿大頭不是應該的嗎?
隻不過現在局勢變了罷了, 爵位會重新回到陳家,未來還可能更近一步,而這一切都是大房帶來的。
有爵位和沒爵位,那是完全兩個概念,憑川兒的本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獲得爵位, 那還不如在哥哥的庇護下生活呢。
說到底他們母子並沒有對不起陳景軒兄妹,她還占著母親的名分,說破天去,陳景軒都要孝順她。
這麼想著, 陳夫人鄭重警告兒媳,“以後對你大嫂恭敬點,不許像之前那樣, 說話不過腦子。”
陳三奶奶滿心的不高興,但不敢反駁婆婆,隻不情不願答應下來。
陳夫人歎氣,語重心長道,“以後我們都要靠著大房生活,川兒那吊兒郎當的性子,哪裡是能頂門立戶的樣子。要是惹惱了你大嫂,她攛掇老大分家怎麼辦,分家了,你們就再不是齊國公府的人,而成了旁支,以後孩子們的婚事,也得仰賴他大伯大伯娘。”
說到底,還是她趙娘家落魄了,沒有依靠。
陳夫人娘家姓趙,原本是個耕讀人家,經曆了戰亂,家族人口十不存一。
她祖父趕上了好時候,整個家族就隻有這一個看著能讀書的,於是就一起供養了他。
趙祖父雖不是多聰明,勝在勤奮運氣好,那會兒開國不過一二十年,讀書人少,欠缺的人才數量卻很多,因此錄取比率非常高。
考了幾年,他順利考中了秀才,娶了一位富商小姐為妻,得到嶽家資助。
之後十年,終於考中了舉人,但這已經是趙祖父的極限了,且經年過三十五,和嶽家商量過後,直接以舉人的身份當了官。
那時候進士少嘛,舉人當官的現象很多,嶽家出了錢,讓他被分配到富裕的縣當縣令。
之後升官也還算順利,一路做到了正四品。
趙祖父一共生了六子三女,其中隻有兩個遺傳到了趙祖父的讀書天賦,長子考中了進士,幼子考了舉人。而趙夫人的父親就是祖父幼子。
一家子三個有功名的人,幾十年的時間,算是把趙家發展成為了普通的官宦人家。
陳夫人出嫁的時候,趙祖父已經去世,長子是五品官,幼子隻是一個小小的縣丞,因時機不對,同為舉人,趙祖父可以當縣令,之後的升遷沒受到影響。
但陳夫人父親就不行,一輩子就隻是個縣丞。
這樣的家族,她能有機會嫁入齊國公府,成為陳老爺的續弦,還是因為陳家看重嫡長子的緣故,不希望繼母身份太高,對嫡長子不利。
另外趙家好歹是讀書人,和陳老爺這個秀才也算相配。
可趙家的仕途並不好,趙大伯一輩子也就是五品,直到去世,趙父也是如此。
現在整個趙家,就她堂兄弟有個六品官,陳夫人為了拉拔娘家,才讓自己的兒子娶堂兄的女兒,也就是三兒媳趙氏。
陳家在仕途上確實幫了趙家,奈何堂兄也不怎麼爭氣,還在地方上熬著。
陳夫人把道理掰開了揉碎了,講給兒媳婦聽,“你就算不為娘家著想,也該想想你剛出生不久的女兒,要是她能以齊國公府嫡出孫女的身份出嫁,可選擇的範圍要上好幾個檔次。不然就要和你當初一樣,高不成低就了。”
趙氏明白這是事實,不由一陣憋屈,那柳氏又能比她好到哪裡去,都是讀書人家的女兒,憑什麼人家就是未來的誥命夫人,而她隻能嫁給了一個窩囊廢。
要是當初姑姑把她嫁給大伯該有好啊!
想想大伯院裡一個妾室通房都沒有,再想想自己院裡那七八個女人,丈夫還天天在外麵尋花問柳,她就一陣咬牙切齒。
可婆母都如此疾言厲色了,她自然不敢再說什麼,一副受教的樣子,表示自己聽進去了。
見她如此上道,陳夫人滿意了幾分,當初會選娘家人,也是考慮到娘家侄女會和她貼心的緣故。
雖然侄女嫁妝少了點,娘家也不能給川兒助力,但這個兒媳一貫聽她這個婆婆的話,比表麵賢良實際看不上她這個繼母的柳氏,和隻有麵子情的張氏好多了。
就這點來說,她從不後悔給親兒子娶娘家侄女。
“娘庫房裡還有一根上好的老山參,是當年祖母給我的陪嫁,這些年一直都舍不得用,等下你拿回去,送到大房去,就說給那孩子補補身子。”陳夫人道。
“他一個小嬰兒,哪用的了這種大補之物,”趙氏驚訝。
“用不用是她的事,但你送到了,就是你的心意,懂嗎?”錦上添花哪有雪中送炭強,其實現在已經有點晚了,但銘哥兒那小孩不是病了嘛,也算是時候。
陳夫人打發著小兒媳立刻去探望,帶著野山參加幾樣不錯的藥材。
趙氏心裡不高興,也隻能從了,不過麵色一直不太好。
走到花園假山旁,正好遇到了管家媳婦,見她帶著一群人手捧錦盒往東院去,不由道,“陳忠家的,你這是做什麼去?”
陳忠家的見是三奶奶,連忙行禮,“外麵有人給府裡送禮,這些是東院的,老爺打發我們先送過去。”
“這不年不節的,送什麼禮啊,”趙氏不解。
“嗨,還能是什麼,這不是看著我們齊國公府要起來了,趕來巴結唄,”陳忠家的笑著道。
“哦,”趙氏來了興趣,“都送了什麼?我們三房的呢,是送過去了,還是在老爺那裡啊?”
“啊這......”陳忠家的一時不知道該什麼說,支支吾吾起來。
趙氏眼見她這樣,臉色漸漸不好,“什麼意思,沒我們三房的份?”
“是這樣的,老爺說小少爺病了......這些暫時緊著大房來......等下次有了,再分給二房三房......”看著三奶奶臉色黑下來,陳忠家的再也不敢說了。
趙氏氣得不行,上去就把那些錦盒打開,“阿膠,燕窩,天麻......嗬,這些哪是給銘哥兒的,我看是去巴結柳氏去的吧!”
陳忠家的臉色訕訕,不知道該怎麼說。
“太太有嗎?”趙氏深吸口氣,隻覺得憋得難受。
陳忠家的臉色更尷尬了,支支吾吾答不出來。
“好啊,這是連孝順都顧不得了,就緊著她大房一人是吧?”趙氏氣炸了,“不行,我非得把這件事告訴太太不可,真是豈有此理!”
陳忠家的連忙想攔,但哪裡攔得住。
趙氏已經氣衝衝跑遠了,她看著這堆東西,忍不住歎氣,“當家的也不知道勸著點老爺,這下好了,我算是得罪這位祖宗了。”
一旁端著錦盒的丫鬟們惴惴不安,“嬤嬤,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繼續送東西去,這是主子們的事,我們照吩咐辦事就是了,”陳忠家的沒好氣道,帶著一群人去了東院。
等她們離開,兩個身影從假山後閃身出來,“二奶奶,老爺還真偏心。”
張氏一臉冷漠,“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嘛,老爺隻偏心對家族有用的人,誰讓二爺沒有大爺聰明,還沒有一個能乾的妹妹幫村呢。”
“那我們現在還去東院嗎?”張氏的貼身丫鬟翠蘭詢問道。
“不去了,現在過去,她還以為我是眼饞那些東西呢,”張氏轉身離開。
在陳家三個媳婦中,唯有她出身商戶,嫁的又是庶子,在這府裡是最沒有地位的。
好處是,陳夫人從不磋磨庶子媳婦,隻是無視她們罷了。
而陳大奶奶為了展現賢良,對她這個妯娌還不錯,至少麵上是這樣的。
但內裡,自小在娘家和姐妹們鬥著長大的張氏,早就看明白柳氏是個什麼性子,從來就不是那大方的主,裝得好罷了。
因而二房的份例從未被克扣過,但也僅此而已了。
主子的態度,就是下人的態度,陳老爺和陳夫人都當他們二房不存在,下人自然有樣學樣,敷衍著他們。
張氏也不在乎,當初嫁進來的時候,張家一共有十一萬兩銀子的嫁妝,其中十萬兩是兩家說好的,要充公,不然她一個商戶姑娘,哪能嫁入齊國公府啊。
因此在眾人看來,她有且僅有一萬兩銀子傍身,剩下的家具擺設等嫁妝也不過值兩三萬兩罷了。
但實際,張家待她不錯,為了和京城勳貴搭上線,有機會接觸到宮中采買,拿她聯姻了,但也悄悄另給了她十萬兩銀票。
因此張氏並不缺錢,至少比兩個妯娌富裕多了。
她不眼饞那些東西,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檔口過去。
張氏本打算回自己的小院,可沒走出幾步,就看到氣衝衝的趙氏又走了回來。
她一臉的憋氣,張氏打算避開,可趙氏已經揚聲打招呼了,“喲,二嫂啊,這是打哪裡來啊,難道也是去巴結大嫂了?”
張氏麵色平靜,“在花園裡逛逛,三弟妹這是打算去哪兒?”
“能去哪,這個方向可不就那尊貴的東院嘛!”趙氏氣哼哼。
張氏不理會她的陰陽怪氣,“既如此,那三弟妹去忙吧,我就不打擾了。”
“彆啊,”趙氏眼珠子一轉,“不如二嫂和我一起去看看銘哥兒,聽說他又病了,這身體弱的,可千萬不要像他大哥一樣,那到時候大嫂豈不是要再哭暈過去。”
說這話時,她的語氣裡儘是幸災樂禍。
“對了,你見過鈞哥兒沒有,那瘦巴巴病弱模樣,和現在這個也差不離,要我說,就是她沒福氣,生下的孩子一個比一個難養活,要是當年大伯娶的彆人,也不會至今隻有一個兒子,還病懨懨的養不活,要是這個也沒了,那大房豈不要完了......”
她越說越離譜,張氏直接打斷,“三弟妹,我想起院裡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完,她不等趙氏再說什麼,直接離開。
趙氏被落了麵子,哼了一聲,“一個庶子媳婦,拽什麼拽,早晚讓太太教訓她。”
說著,她狠狠踢了路邊的花草一下,不小心碰到了石頭,疼得齜牙咧嘴,“痛痛痛,你們是死人啊,還不快過來扶我。”
丫鬟們聞言,立刻上前扶她坐在路邊的石頭上,隔著繡花鞋給她揉腳。
這邊熱熱鬨鬨的,拐角處,陳大奶奶的臉色陰沉到可怕。
剛剛陳忠家的來給她送東西,說了好些奉承的話,還對著蘇葉大誇特誇,並道老爺非常重視小少爺,等病好了,讓人抱到前院去瞧瞧。
以後小少爺長大了,老爺還要親自給開蒙,就像大爺小時候那樣。
陳大夫人越聽越心煩意亂,不想在院子裡待著,麵對那個她不喜歡的女嬰,打發走陳忠家的,就帶著柳嬤嬤來花園散心,眼不見心不煩。
誰想到正好碰到了兩個妯娌,她來的巧,正好聽到了那句戳心窩的話。
鈞哥兒一直是她心裡的痛,是不可碰觸的傷口,結果趙氏竟然拿來說嘴,居然還說她兒子沒福氣!
該死的趙氏,竟然敢詛咒她兒子!
陳大奶奶眸色陰沉,渾身散發著憤怒,好似擇人而噬的野獸。
柳嬤嬤怕自家主子氣壞了身體,忙安慰道,“奶奶彆聽她胡說,小少爺不會有事的。”
“你聽到了嗎,嬤嬤,她竟然敢覬覦大爺,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陳大奶奶咬牙切齒。
“那也沒用,大爺的妻子隻有您,其他人想也得不到,”柳嬤嬤忙道。
“嬤嬤,我咽不下這口氣,”陳大奶奶目光陰狠,看著那個大呼小叫的女人,“不讓她嘗一嘗骨肉分離的痛,她就學不乖。”
“奶奶您是想?”柳嬤嬤嚇了一跳,難道奶奶要向三房的孩子下手?
可三房隻有一個嫡女是趙氏生的,其餘都是庶子。
陳大奶奶轉頭看她,“嬤嬤放心,我隻想讓妹妹的孩子過得好一點,到時候大爺知道了,應該就不會怪我了吧?”
柳嬤嬤詫異,不明白她到底想乾什麼?
陳大奶奶轉身離開,回到自己院中,看了仍然在熟睡的蘇葉,嘴角扯出一抹詭異的笑,輕言細語,“你要感謝我給你找了個好人家,以後啊,乖乖聽大伯娘的話,知道嗎?”
這神情,嚇得柳嬤嬤就不敢進去了。
蘇葉聽得一陣青筋直冒,她又打什麼鬼主意?
哎,還是想辦法儘快離開齊國公府吧,待在這女人身邊,實在影響心情。
打定主意,蘇葉重新陷入修煉中,不過也沒忘了,裝作生病的樣子。
一連幾天,東院都無事發生,直到宮裡下了明旨,要查實去年太子屬官犯事。
或許是心情好吧,陳大奶奶不打算再折騰了,讓人去請了馬道婆來。
馬道婆這個人,可不是善茬,淨乾些邪魔外道的混賬事,出入大戶人家騙取銀子,偏她不僅騙錢,還害人。
隻是她善於偽裝,把自己弄得慈眉善目的,又會說話,許多話都說到了那些夫人太太的心坎裡,於是名聲居然還不錯。
陳大夫人知道這個人,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
去年丈夫出事,她病急亂投醫,就叫了這馬道婆來,一陣作法,竟然真的讓大爺流放三千裡去瓊州的刑罰,改成了去北邊邊關。
雖說北邊更冷,還偶有戰事發生,但總比南邊瘴氣彌漫,去了就回不來好吧?
雖然她希望丈夫能沒事的願望最終沒實現,但馬道婆說了,那是因為皇權威嚴甚重,陳大爺是被皇權壓製的,如果沒她,就是英年早逝的命格。
現在她頂著皇權逆天改命,已經很不容易了,損失了她一半的功德。
這話陳大夫人半信半疑,但丈夫換地方是事實,她又不敢不信。
之後這一年,她時不時讓柳嬤嬤送點孝敬銀子過去,就當打好關係了。
現在用得上,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馬道婆。
馬道婆在來的路上,已經從柳嬤嬤的話語中,試探出了陳家小少爺身邊奶娘出事,陳大奶奶和柳嬤嬤都疑神疑鬼的事。
知道了原因,接下來就好編了,她還不等進門,就皺眉連退幾步,大喝道,“哪個妖邪,竟然敢在我麵前作亂,還不速速顯出原型!”
說著,她扔出一張符紙,那黃色用朱砂勾勒了不知道什麼圖案的符紙竟然無風自動起來,在整個院子裡轉了一圈,然後停留在某處,突然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