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正常的,這個時候考科舉是比較麻煩的,光證明就需要秀才及以上有功名之人作保,然後需要五名考生互結。
一旦哪一個被查出問題,其他人有連帶責任,要是被發現作弊,那完了,其餘四人也會跟著遭殃,不僅這次考試的成績會被取消,下一屆也不能再考。
因此大家對於不認識的人,警惕是正常的。
蘇葉為證明自己,一上來就用學識震懾住他們,先比詩,再鬥文,用了一下午時間,讓他們心服口服。
這就夠了,剩下的交由林家族長安排,不需要她再操心。
林家舉人秀才不少,光是為這些孩子作保,綽綽有餘。
她來的比較晚,抵達五天後,就開始考試。
姑蘇是文風昌盛之地,即便是童生試,考的人數也不少,大幾千人。
這就不怪每次姑蘇的縣試都由彆處調派主考官過來,主要是為了公平。
這次的主考官,林如海已經打聽過了,是二十三年的進士,文采風流,寫得一手錦繡文章。
在翰林院待了十幾年,幫助皇帝起草文書,也沒改華麗精巧的文風。
他也更偏好那種清新雋永的風格,尤其在寫詩方麵,最好清雋活潑,不落俗套。
縣試的筆帖詩並不難,隻要學過作詩,都能寫上幾首,幾乎沒什麼難度。
就是剛入學的黛玉,也能按要求寫出合適的來。
可難就難在,怎麼寫才能出新意,畢竟這類的題目都爛大街了,科舉又舉行了這麼多年,你能想到的,早被彆人寫完了。
不功不過雖然好,可想要案首,就得有自己的特色,還得寫得雋永,可謂難得。
蘇葉當然不隻是要考中,更想得到那案首,打出名號去,最好斷層式碾壓姑蘇其他學子。
這樣才有機會接觸到更優秀的學子,進而從中選取一批得用的人才。
名聲出去了,她之後遊曆,都能以互相學習為借口,找各地學子比試切磋,順便結交,而他們也不能拒絕。
人都打上門了,但凡有點傲氣的,怎會拒絕?
可要是她沒名氣,彆人是不會搭理的。
蘇葉稍微思考了一下,立刻想到了怎麼破題,在腦中潤色完,直接下筆。
她並沒有打草稿,而是直接在卷子上作答。
寫完也不再糾結,開始看下一題。
有了好的開頭,後麵就相當順利了,包括最後的策略,於她而言,都是比較簡單的題目。
縣試也隻能到這個難度,要是太難了,能考中的人就少了。
可也因為太簡單,想要突出就必須自己給自己加難度,才能一騎絕塵,比其他人都好。
蘇葉就是這麼做的,雖然下筆沒有絲毫猶豫,但在之前,已經在心裡打了好幾遍腹稿。
然而她過於淡定的表現,看在上麵主考官眼裡,就是下筆如有神。
本來就過於小的年紀,加上這副從容不迫,鎮定自若的模樣,更是引起了他的興趣,不由走下來觀察。
除了正在寫的策論,其餘蘇葉已經完成,字跡工整清晰中帶著幾分灑脫不羈,完全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該有的水平。
這字都堪稱書畫家了,難為她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筆力。
主考官不由滿意頷首,初一看就很亮眼,再細看內容,不由大為驚奇。
寫得實在太好了,妙不可言,表達生動且觀點分明,層層遞進直至結尾處點題,也是一針見血,振聾發聵!
他從未想過,這樣一個被寫爛的題目,竟還能有如此出人意料的破題角度,實在是思維大膽,不拘一格,和他字跡中透露出來的灑脫相得益彰。
再看其年紀,主考官不由在心裡感歎,又是一個甘羅般的人物!
在主考官的注視下,蘇葉依舊鎮定自若,筆尖絲毫不停,穩中有序完成了後麵的作答,隨即收筆閉眼靜坐。
好一番成竹在胸,從容不迫的氣概。
主考官連連點頭稱讚,看了蘇葉好幾眼,才回到主位,邊監考邊回味蘇葉的文章,心裡肯定,此子非池中之物,此次必得魁首!
這文章的水平,彆說參加一個小小的縣試了,就是拿到鄉試中去,也能有一爭之力。
英雄出少年啊,姑蘇文風之盛,讓人慨歎!
縣試考一整天,但到下午就可以交卷了,蘇葉不打算浪費時間,到了準許的時間,就提前交卷了。
此時林家的馬車已經等在了這裡,林族長家的管家負責接送,見他出來,意外之餘忙迎上來,“大爺可是要現在回去?”
蘇葉看了看天色,“不了,我去街上走走,等他們一起吧。”
林家祖宅在姑蘇郊外林村,雖然離得不遠,但一來一回也要一個時辰。
況且來姑蘇參加考試的人不少,縣試又大多是童子,須得家長同行,因此這會兒正是熱鬨的時候。
在考場外不遠處一條街道上,更是擺滿了攤位,賣什麼的都有。
管家擔心她一人出事,忙點了兩個小廝跟隨。
蘇葉沒有拒絕,帶著兩人往熱鬨的地方去,一路行來,商品琳琅滿目,賣什麼的都有,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一應俱全。
可能是靠近考場的緣故,最多的居然是賣文房四寶的,字畫紙簽等。
路過一個賣字畫的攤子,蘇葉隨意一瞥,不由頓住,拿起其中一副,畫的是花鳥蟲魚,筆墨濃豔,著色大膽,雖少了幾分靈動,卻也彆出心裁。
最重要的是,她指著上麵某種介於竹青和青蔥之間的顏色,詢問道,“敢問這種顏色是如何調配出來的?”
那賣畫的人一頓,沉默不語。
蘇葉懂了,從懷裡拿出一張五十兩的銀票,“我買下這幅畫了,不知可否送一點贈品?”
那位衣著洗得幾乎發白的公子想了想,最終點頭,“公子稍等。”
他也沒拿那銀子,轉身離開,片刻之後回來,遞過來一包粉末,“這是贈品,請收下。”
蘇葉含笑接過,離開之前再看了其餘畫作一眼,“說真的,公子可專研畫竹,說不定有不菲的成就。”
那公子一愣,看著自己攤子上那些畫作,若有所思。
蘇葉走遠一點,打開那包粉末,放在陽光下仔細觀察,正是自己想要的顏色。
這種比竹青更清脆一點的顏色,適合畫剛長出的鮮嫩竹葉,和竹青稍稍混合,又能畫那種由鮮嫩轉變青綠的過程。
黛玉雖然小,已經被帶得喜歡上竹子了,正好帶回去給她當禮物。
她建議那位公子專注畫竹,也是因為這個,這種顏色她還沒在其他畫作上見過,顯然是那位公子自己從山中采集的,有這份便利,何必棄之不用呢。
何況她看那人,是準備參加科舉又缺錢,隻能出來賣字畫的讀書人。
見過那位的書畫後,其餘攤子上的就顯得乏味了,都是比較常見的。
不過蘇葉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這條街上,居然有超過一半的女子當攤主。
她走到一位年輕姑娘攤前,拿起其中一塊裁剪好的布匹,摸了摸,驚訝道,“這是江寧工坊的紡織棉布?”
“公子好眼力,正是呢,”那姑娘笑道。
蘇葉張望了一下,發現賣這樣布的還真不少,而每個攤位上,都堆疊著十幾種不同材質,不同顏色的布。“不知這些布怎麼賣?”
“這邊的棉布一匹400文,可做大人兩件衣服,小孩三件。這一邊是棉麻材質,製作麻煩一點,但做夏衫很透氣,需要350文。最後這邊是加了羊毛紡織的,很保暖,正適合冬天做棉衣,需要600文。”
“這麼便宜?”蘇葉挑眉,幾年前紡織業還沒興起來的時候,絹布的價格幾乎是現在的兩倍。
“是的,聽說西域那邊種植了許多棉花,江南到處都開辦了紡織工坊,布的價格就越來越便宜了。”
這時,隔壁攤位的老板娘湊過來,“可不,以前一年到頭都買不起一匹布,現在可好,每年都可以給一家人添上一件新衣裳了。”
“倒是好事,”蘇葉笑道,“隻是我見街上多了很多姑娘出來擺攤,這會不會有點不好?”
“難道你也是那迂腐的讀書人?”老板娘不由鄙夷的看向她,“都什麼年代了,姑娘都去工坊做工了,擺攤又咋啦。”
“就是就是,又沒吃你家大米。”周圍的人紛紛起哄。
見大家竟這麼接受良好,蘇葉也有點意外,“難道你們家裡都有姑娘去那紡織工坊乾活?”
“那可不,一個月五六百文工錢呢,比我家男人都能乾。”
“可惜了,我沒這個機會,要是我也能認字,說不定就能進去了。”
“擺攤也不錯,運氣好點,一天就有二百文進賬。”
“那不一樣,擺攤不穩定,我還是更想進工坊。”
“那你得去女先生開的私塾,先學會認字才行。”
“我這正攢錢呢,等攢夠了就去。”
聽著眾人議論紛紛,蘇葉忍不住微笑,這就是她當時那麼小,就謀劃著改革紡織業的原因,幾年下來,是真真正正能帶動經濟,提高百姓生活水平的。
同時因為紡織工坊招收大量女工,進而提高了女子待遇,讓她們獲得更多自由,能掙錢了,腰杆就硬,觀念也會漸漸發生改變。
所謂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著急,她還有好幾年時間,且讓子彈再飛一會兒。
等時機成熟,再來說女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