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場考試, 前前後後竟花去了一個月時間,等重新回到揚州,天氣已經很冷了。
坐在馬車裡, 感受到那無孔不入的冷空氣, 她不由把腳邊的炭火撥弄一下, 讓它燃燒更充分一點,看著火光, 心理上也會覺得更暖和些。
“大少爺, 夫人讓我帶了毛皮鬥篷,您可以換上那個, 更厚實暖和,”馬車外傳來林管家兒子哆哆嗦嗦的聲音。
“林洪, 你坐進來吧, 我有話問你,”反正已經有車夫了, 不需要林洪也在外麵跟著受凍。
車夫身上裹著厚厚的棉衣,推了推林洪, “快進去吧,我們得快點,眼見要下雨了。”
林洪也沒什麼好猶豫的, “那你要是冷了,就說一聲,我出來換你。”
“知道知道,快點,”車夫毫不在意,他已經冷習慣了,再說主家給的衣服可厚了, 他足足穿了兩件棉衣,哪會像少爺那樣,為了風度穿得單薄,好看是好看了,肯定凍壞了。
還有林洪這樣的小年輕也是,跟誰學不好,跟大少爺學,瞧瞧那小臉,都凍僵了吧。
林洪打開馬車門,進去坐好立刻關上,阻擋冷空氣入侵。
蘇葉把炭盆往他那邊稍稍挪了挪,詢問道,“今天怎麼是你過來,林管家呢?”
按照林家習慣,她回來應該是林管家帶頭迎接才對,如果不是太冷了,估計林玄玉那小子也鬨著要來。
“今日府上來了客人,是夫人娘家侄子和侄媳,夫人正招待呢,因為來的突然,我爹正帶人收拾院落呢,隻能打發我前來接少爺。”林洪恭敬道。
蘇葉算算時間,也該到了榮國府送節禮的時候,隻是賈敏的侄兒侄媳來乾什麼?
這寒冬臘月的,出門可不是找罪受,往年都是下人間來回送禮,好端端的今年怎麼不一樣了,“來的是璉二爺和璉二奶奶?”
想想就知道,賈敏的侄兒侄媳,除了他們沒彆人了。
一來賈珠已經考上了舉人,正在備考明年的會試,不可能浪費時間出行。
東府的賈珍可是族長,怎麼可能在年節下離開京城呢。
剩下的都是一群小孩,又哪來的媳婦。
“正是!”林洪也在心裡暗自疑惑呢,不過這畢竟是夫人娘家的事,他可不敢妄議。
蘇葉點頭,暗自思忖,看來京城有了不一般的變化。
因為蘇葉這隻蝴蝶帶來的連鎖反應,讓賈家與原著產生了不少變化。
首先太上皇依然健在,身體不好不壞,和新帝各占據半壁江山,誰也不讓誰,朝堂形成了詭異的平衡。
雖時常有官員因為各種原因落馬,但那都是官員本身有把柄,栽贓陷害的手段是沒有的。
榮國公府因為賈代善的去世,賈赦的沉寂,和朝堂的聯係不大。
恰好賈政也不是個當官的料子,幾年下來,不功不過,依然在工部那種沒有油水的地方待著。
說不上受排擠,隻因為他的能力比不上其他新進的年輕官員,重要的事上官也不會交給他做,隻能混混日子。
而寧國府就更甚了,賈敬在道觀不出來,賈珍那是連上衙都不用的閒散三品將軍虛爵。
唯一聯係比較緊密的,就是王家王子騰了。
因為長女入選了新帝後宮,王子騰徹底成了新帝的人,這讓他掌握榮國公留下的人脈勢力極其不容易。
太上皇的示意打壓,讓他掌握的人脈不足兩成,還是扯出新帝的名號,這才掌握到一半,剩下的都是太上皇的死忠。
新帝在皇位上坐了幾年,不說完全安穩,至少不用擔心太上皇行廢帝之舉。
加上從龍之功的誘惑,還是讓一些人生出野心,在王子騰伸出橄欖枝後,自然抓住了。
在這種情況下,王子騰明麵上還真掌握了不少勢力,在軍中的職務更是節節攀升。
原本選王家女兒,隻是想惡心一下王子騰的新帝,也覺得他可以利用,於是王家女兒的位份跟著水漲船高,如今已經是嬪位了,再進一步就是妃位。
新帝的後宮,至今隻有一位皇後和兩妃兩嬪算是高位,其餘全都在她之下,日子想來過得不差。
但麻煩的是,那五位都有過生育,皇後曾育有一子一女,長子在六歲病逝,長女也就是現在的三公主,已經四歲。
兩妃分彆誕下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另外嬪位上還有兩位,都生下了公主。
也就是說,和她一樣高位的妃嬪,都有孩子傍身,唯獨她入宮六年,無一兒一女。
王嬪心裡著急自不用說,王子騰也擔憂,想著繼續送女兒入宮,好生下擁有王家血脈的皇子。
但王子騰次女被養得天真爛漫,且王夫人在他提出之前,就為次女定下了婚事。
王子騰夫妻沒有兒子,兩個女兒是他們唯二的孩子,為了家族,長女已經犧牲了,王夫人絕不允許次女也被送入宮中,還是永遠屈居低位。
王家已經有一個女兒在高位了,就是為了平衡,另一個也永遠到不了高位。
王子騰非常生氣,可麵對唯一的女兒那雙天真的眉眼,最後也隻能不了了之。
繼而他想到了親戚家的姑娘,比如妹妹王夫人的女兒賈元春和薛夫人的女兒薛寶釵。
薛寶釵還太小,隻能略過,年齡適合又有王家血脈的,就隻有賈元春了。
憑借三寸不爛之舌,他說服了賈政夫妻,但有賈珠在,堅決反對這件事。
他是張老太爺一手教導出來的,知道此時摻和進兩位帝王之間的爭鬥,對賈家並不是好事。
大伯和隔壁東府的敬大伯都已經自汙來逃避了,現在摻和進去算怎麼回事。
並且賈元春進宮,為的是給王嬪生孩子,那孩子生下來後呢,交給王嬪撫養,她永遠當一個低位傀儡嗎?
賈家的女兒還沒有這麼廉價!
賈珠極力勸說父母,但賈政夫妻以這是父母該操心的事為由,壓根就不聽。
他隻能把這件事捅到賈母麵前,讓她出麵彈壓下此事。
蘇葉離開前,賈敏接到的最後一封信,就是賈母抱怨賈政夫妻被豬油蒙了心,不知道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就算元春生下了皇子,孩子也會被抱走,最終收益的隻有王子騰父女罷了。
可賈政夫妻就是死心眼認為,有一個賈家血脈的皇子,對賈珠的前途有利。
不管是被誰抱養,血緣總是斬不斷的,加上王子騰又沒有兒子,王仁這個王家唯一男丁又是個紈絝,未來也不可能有什麼前途可言,那得到好處的自然就隻有賈珠和賈寶玉了。
他們的想法也沒錯,就是完全沒考慮過賈元春的處境。
堂堂國公的孫女,在宮裡隻能當低位嬪妃,孩子還要被表姐抱走,未來還有什麼前途可言?
賈珠自小被養得仁善敦厚,是正統的君子,對妹妹也疼愛,死活不願意妹妹為了他而犧牲。
他甚至放出話來,如果父母非要如此,他就不再參加科舉,也免得妹妹犧牲了。
賈政被氣得七竅生煙,狠狠打了他十板子,都沒讓他改變主意,果然自此不再拿起書本。
王夫人是最先受不了的,當下妥協,幫著勸說賈政。
加上賈母出麵,狠狠罵了他一頓,拿孝道說事,這才把此事壓下。
按理來說,這件事該了了,難道出了什麼意外?
還真是,蘇葉到家的時候,賈璉夫妻正陪著賈敏說話呢。
“姑母,您是不知道我們夫妻夾在中間有多為難,一邊是叔叔,一邊是珠大哥和元春妹妹,”賈璉苦著臉。
他和王熙鳳兩年前成婚,好不容易王熙鳳有了身孕,本不該這個時候出行的。
可王子騰在知道賈珠破壞他的計劃後,就找賈璉和王熙鳳夫妻去勸說。
一方麵王熙鳳是他親侄女,當初兩人的婚事,還是王子騰一手促成的,也算是對他們夫妻有恩。
另一方麵賈珠和賈璉這幾年一起在張老太爺那裡受教,關係還不錯,說得上話。
加上賈珠能成為張老太爺學生,那是看在賈璉的麵子上,也算是承了他的情。
雖然兄弟之間,不說這種承不承情的話,但賈璉在賈珠那裡的份量還是比較重的。
再有王子騰還想賈璉出麵,讓張老太爺來勸說。
這才是重量級的人物,賈珠的性格,把老師的話奉為圭臬,如果張老太爺都說好,那賈珠實在沒有反對的理由。
“但這話我能說嗎?”賈璉一臉的苦悶,“說實話,我覺得王家叔叔忒不地道了,他家旁支又不是沒有姑娘,何必犧牲我賈家人,嘶~你這婆娘,掐我乾什麼!”
話沒說完,他蹭得一下跳起來,對著王熙鳳怒目而視。
王熙鳳狠狠瞪他一眼,轉頭麵向賈敏的時候,又一臉的爽朗笑意,“姑媽彆聽他瞎胡咧咧,我們來江南,才不是為了這事。我家這位二爺一向滑頭,叔叔找他辦事,隻有收好處的份,正事一件沒辦。讓他去勸珠大哥,他勸得珠大哥心意越發堅定,差點絕食明誌。要不是我機靈,去請了大妹妹,珠大哥可不得餓出好歹來。”
賈璉不好意思摸摸鼻子,他也真不是故意的,就是覺得珠大哥沒毛病。
他們兄弟都這麼辛苦讀書了,為的是什麼?
還不是庇護這一家子,再說了,他外公都說,以珠大哥的品行能力,考上了也需要曆練十來年,才能往高位騰摸。
要不然太忠厚了,實不是做官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