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署, 探長先生非常挫敗,被女子爵說中了,無論他問什麼,埃裡克都一言不發。
哪怕他提到賽迪爾夫人已經承認陷害和殺人的罪行, 埃裡克頂多是表情變了變, 剩下什麼都不肯說。
“你知道你那個老仆很有嫌疑嗎?”探長威脅道。
“他沒和他們接觸過, 一次都沒有, ”埃裡克道。
“但他肯定為你傳遞了不少次消息,要不然你這破壞的身體, 是如何買藥, 又如何指揮雅各賓派某人下藥的?”探長仍然覺得, 老仆是個關鍵的人物。
“如果你以為能從他嘴裡問到什麼, 那就去吧, ”埃裡克依然油鹽不進。
探長先生氣得站起來, 摔門而出, 走到隔壁, 詢問審問的探員, “他都交代了嗎?”
探員搖搖頭, “一問三不知。”
探長狠狠一拍桌子,然那老仆無動於衷,默默垂著頭,“埃裡克都承認殺人了, 你也沒必要再幫他隱瞞, 告訴我,酒館裡下手的人是誰?”
老仆搖頭。
“那都有誰拜訪過埃裡克?”
繼續搖頭。
“他出門見過誰,你總知道吧?”
還是搖頭,似乎除了搖頭, 什麼都不會。
探長險些就要懷疑他是啞巴了,可這個老仆真真切切是能說話的,隻是可能有點呆,按部就班做著自己的工作,對於神秘古怪的埃裡克,絲毫不去探究。
而埃裡克也很好的避開了他,難道除了讓埃裡克開口,就沒有絲毫辦法嗎?
這麼想著,探長就看到蘇葉帶著一對母子進來,忙苦笑迎上來,“埃裡克實在太固執了,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女子爵您來了實在太好了。”
蘇葉對他點頭,“給我們一個單獨相處的空間門,他們有一些私密話需要談。”
探長好奇看著眼前這一對母子,好似猜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想通。
但他還是把幾人帶到了埃裡克所在的牢房,自己和探員退了出去。
蘇葉站在門口沒有進去,給了三人說話空間門。
“少,少爺,我是菲安娜·索普,您還記得我嗎,二十多年前在櫻池莊園當女仆,我......”賽普夫人結結巴巴把那晚發生的事說了。
埃裡克沉默半響,突然道,“我記得。”
“什麼?”索普夫人錯愕。
“我記得那晚發生的事......剛開始我確實醉了,後來就清醒來了,但我並沒有推開你,而是任由□□把我吞沒。是我的錯,事後還不敢承認,知道你離開,我還鬆了口氣。”
索普夫人神情一僵,麵上流露出難過。
“我是個混蛋,敢做不敢認,當時媽媽想讓我娶貴族家小姐,我最後選擇離開英國去美國闖蕩,逃避我犯下的錯誤,對不起。”
當年他沒忍住,對漂亮的菲安娜做了不該做的事,事後又不想承擔責任,是他的錯。
或許後麵發生的一切,是對他不負責任的懲罰。
埃裡克嘴裡泛起苦澀,悔恨道,“我非常抱歉。”
“不,是我主動的,”索普夫人說完這句話,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埃裡克垂下頭,“我父母的墓碑......是你修繕的嗎?”
索普夫人點點頭,然後急切道,“不是為了你,當年他們是一對仁慈的主人,對我,多其他傭人都很好。我不忍他們的墓地沒人打理。”
“是啊,他們很好,上帝要懲罰,應該懲罰我才對,為何要是他們,”埃裡克用手遮住眼睛,可眼淚從裡麵流出來,浸透了雙手,也讓人窺視到他平靜表麵下的痛苦不堪。
索普夫人更難過了,“對不起,如果不是我......”跑進你的房間門,可能後麵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麥克默多不會被美色所迷,做了不該做的事,可以心安理得娶一位貴族小姐,然後在英國安穩度過一生。
不會因為愧疚不敢麵對,而選擇逃避,離開英國發生那麼多可怕的事。
“與你無關,是我過於輕信,”埃裡克鬆開手,終於說到了正題,“你來這的目的是什麼?”
“這......”索普夫人看看兒子,覺得有點難以啟齒。
埃裡克看看他,又看看熟悉的員工索普,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第一次見他,就覺眼熟,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他聲音裡有震驚,也有驚喜,更多的是一種如釋重負的激動。
他猛地站起來,走到索普麵前,細細打量他,“你和我年輕時有五分相像,是了是了,我怎麼會忘了年輕時候的長相呢。”
“霍恩,我可以這麼叫你嗎?難以置信,我竟然還會有兒子,我很高興,真的......”他幾乎有點語無倫次,激動得渾身顫抖,緊接著連連咳嗽,仿佛要把肺都咳出來。
索普夫人急了,忙上前幫他拍背。
索普頓了頓,從口袋裡掏出一瓶牙鳥片水,“這個,對你有沒有用?”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出門時順手就拿了一瓶。
埃裡克顫抖著手接過,一口灌下去。
舒緩劑的作用很明顯,沒多久就不咳了,他緊緊握著瓶子,目光炯炯打量兩人,“菲安娜,謝謝你願意帶著他回來。”
“我......”索普夫人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什麼都不用說,聽我說,爵位和櫻池莊園都會是他的,我發誓,一定叫他名正言順得到一切。”說著,他提高了嗓音,“女子爵,進來吧,你想知道的一切,我都會告訴您,隻要您幫我一個忙。”
蘇葉推門而入,對著兩人點點頭,他們依依不舍離開,出去時好幾次回頭欲言又止。
埃裡克對他們微笑,眷戀滿足的目光在索普身上停留,直到他們背影消失。
“我該感謝你,謝謝你為我找到繼承人,了卻我的遺憾,”他對蘇葉道。
“那麼說說吧,你在美國都經曆了什麼?”蘇葉問道,很好奇他是怎麼從絞刑架下逃脫的。
“前麵的事你已經知道了,就從我被抓後說起吧。那天早上,我迷迷糊糊睡得很不安穩,總覺得聞到濃重的血腥味,掙紮著想醒來,可腦子實在太沉重,明明感覺到了不對勁,卻無法控製疲憊的身體。”
“直到巨大的踹門聲把我驚醒,禁錮同時接觸。然而眼前的一幕,讓我整個人都反應不過來。我躺在床上,手裡還有一把沾血的匕首,旁邊躺著一具屍體,血浸染了整個床單,和白色床單形成鮮明刺目的畫麵,那場景,我永遠都不會忘記,哪怕過去二十年,記憶猶新。”
“踹門的男人很生氣,衝上來對我拳打腳踢,罵我們狗男女,咒罵我也去死。我想反抗,想要解釋,可身體實在太沉重了,連起身都做不到,更何況是反抗。他用巨大的力氣拖我下床,狠狠踹了好幾腳。我清楚記得,我的骨頭斷了兩根,是小腿和手臂上。”
“我幾乎要被打死,頭更加昏沉,劇烈的疼痛讓我徹底暈了過去。等醒來,就到了牢裡。我被扔在地上,疼得蜷縮起身子,寒意透過地板,一個勁兒往身體裡鑽,尤其是骨頭斷裂處,讓我有種永遠都好不了的錯覺。”
“我□□著呼救,想著至少來個人,讓我知道目前的狀況,我真的殺了人嗎?然而沒一個人搭理我,無論我怎麼努力,出聲喊人,或者敲擊地板,都無人理會。”
“第二天,我就被帶上法庭,那是對我的審判,但作為當事人,我什麼都不知道,也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麼,意識昏沉,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斷斷續續的。我知道自己發燒了,也知道他們在審判我,如果我此時不自辯,可能就要死了。”
“我努力張嘴,想要說點什麼,但說出的話似乎沒一個人聽得見,他們一個個站起來,大聲的,憤怒的指責我的罪行,我並不認識他們,甚至對死者也不熟悉,不明白他們為什麼如此義憤填膺,說的頭頭是道。但他們掩蓋了我所有的辯解,以至於最後法官落錘,我什麼都做不了。”
“我明白,我就要死了,被冤死了,因為我聽到最後一句,仿佛死神的鐮刀,帶著寒意刺激到靈魂深處,讓我即便昏沉得快要暈倒,也聽到了這一句判詞,他說,‘現決議判處死刑......立刻行刑!’好啊,我要死了,我想,甚至都來不及不甘心,就暈了過去。”
“我以為再也醒不過來,或者醒來麵對的,是上絞刑架,可事實是,我在一間門簡陋的屋子裡醒來,我的燒退了,但依舊全身無力,斷了的小腿和手臂,也被人用木板固定綁好。那不是監獄,我很肯定,也覺得難以置信,竟然有人把我救出來了,從守衛森嚴的監獄裡。”
“他們是什麼人?目的是什麼?”蘇葉詢問。
“我也好奇呢,就一直等著,果然,到太陽落山時,有人進來了,端著牛奶和麵包。他態度非常親切,扶我起來吃東西,還交代了我身體情況,囑咐我好好養著,千萬不要隨意移動,以免傷勢加重。”
“我急切想知道現在的狀態,我是怎麼離開監獄的,難道在不知道的時候,警探們抓到殺人凶手了?可他顯然不願意告訴我,隻讓我養好傷,此後一段時間門,我隻見過他,漸漸聊天次數多了,他見我情緒穩定,才告訴我實情。”
“原來我已經死了,哈哈哈,奧爾裡奇·賽迪爾已經因為偷情殺人而判了死刑,隻不過他們這群人神通廣大到,把我替換了出來,被絞殺的是他們找到的替身。而他們如此費儘心機幫我,是因為他們是一支專門對付美國政府腐朽議員和官員的地下組織。在調查死者丈夫時,發現他打算直接冤死我,而時間門已等不及他們找到真相,於是就想出李代桃僵的法子。”
“他們說著一切都是為了正義和公平,並邀請我加入他們的鬥爭,甚至許諾可以為我報仇,殺死害了我的議員和賽迪爾夫婦。說實話,我是心動的,年輕人誰沒有熱血維護正義的想法,我又遭受不白之冤,就更憤恨那些人仗著權勢為所欲為。”
“那些人見我鬆動,就帶我參觀他們的基地,那是一個隱藏在山腹中的礦洞,據說他們的成員中,有一位富商,購買下這個礦場後,就把這裡作為基地,另外挖出來的礦,可作為我們的活動資金。”
“我親眼所見,他們有錢,有人,還有武器,這是一個龐大的組織,少說有上千人。我被他們的理想說服,答應留下來跟著他們乾。照顧我的人很高興帶我去了一個大的廠區,說歡迎我的加入,並給我安排了工作,就是和其他人一起,把要求的機器做出來。”
“起先我以為那是為挖礦做準備的,然而隨著機器的設計圖紙漸漸完善,我頓時驚出一身冷汗,那是製造金幣的機器。我是學器械相關的,在我未進入大學前,爸爸帶我去見了一位老朋友,他是鑄幣廠的管理員,在他的帶領下,我看到了當時英國最先進的鑄幣機器全貌,所以圖紙完善後,我什麼都明白了。”
“此時,我產生了一個想法,他們救我真的是為了所謂的正義?還是早就知道我懂器械,故意把我弄來的?那套機器造好,他們鑄造的金幣就是真的,並不是□□,而他們明顯不是官方的人,如此做難道真是為了正義,而不是斂財?”
“因為有了懷疑,我開始觀察他們的言行,發現他們和真正的革命者有著巨大的區彆,更像是一些亡命之徒,之前是我一葉障目,可現在發現已經來不及了,我參與了進來,他們就不會再讓我離開。”
“我知道,我必須蟄伏下來,等待一個時機,逃跑的時機。我等啊等,等到那台機器幾乎要建好,他們欣喜若狂,開始實驗效果,卻發現鑄造的金幣非常粗糙,和真正的貨幣差彆不小。此時我站出來說,是因為金幣的材料配比不對。我們都知道,金幣並非純金,尤其是二十年前比較流行的十美元鷹金幣,價值更高,材料配比非常獨特。”
“他們想了不少辦法,都無計可施,最後我站出來說,如果可以去美國政府的鑄幣廠看一看,興許能看出一些名堂。那些人經過商議,同意了我的想法,幾天後,就想辦法送我進了鑄幣廠,成為一名新入廠的員工。我們都知道,鑄幣廠的管理非常嚴格,進去了,每半年才能離開一次。因此他們對我的監視力度下降了,趁著這次機會,我摸清楚鑄幣廠的環境,並知道了廠長辦公室所在。”
“我覺得,如果市麵上出現了□□,哦,那都不是□□,是他們特意造出來的真幣。真幣更可怕,如果源源不斷製造出來,會衝擊整個市場經濟。無節製的造幣,必定帶來超乎想象的後果。對廠長而言,更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因此他是值得信賴的,所以我找了個機會,單獨見他,並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廠長非常重視,當即開了特例,帶著我離開廠裡,去了一位參議院議員的家,說明此事。那名議員知道後,大驚失色,立刻安排我們住下,自己則出門了一趟。他說要麵見總統,讓我們在原地等他,不要離開。”
“我在他家中等了兩天,兩天後,等來的不是美國政府機構,而是他們。沒錯,那個議員竟然是他們幫派的成員之一,”埃裡克苦笑不已,“我早該想到的,他們在當地如此猖獗,畢竟有人在背後撐腰。可憐我謀劃這麼久,竟然一頭撞入對方老巢。廠長被殺,我被帶回去,他們用儘各種手段,狠狠折磨了我一通。鞭打,燒紅的鐵塊,扔進狼群裡被撕咬,然後用烈酒澆受傷部位......各種我能想到想不到的手段,折磨得我痛不欲生。那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三個月,我以為自己會撐不下去,以為他們折磨夠了就會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