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送到醫院, 蘇葉就站在一邊,看著醫生取刀縫合,在需要的時候上前幫忙。
這位醫生的技術不錯,手術順利完成, 艾薩克的命算是保住了。
蘇葉詢問護士, 就近找了位做過護士的夫人在此照顧他, 才重新回到酒店。
離開前, 她說過不讓動房間內任何東西,顯然, 沒人聽她的。
房間裡擠滿了警探, 來來回回把整個現場都破壞了。
見她出現, 探長立刻熱情的過來打招呼, “尊敬的小姐, 我是威克菲爾德的探長, 這位是警長, 您放心, 諾森伯蘭先生遭遇這樣的危機, 我們不會放過凶手的, 一定儘全力調查出真相。”
“凶手就是喬迪娜·蘇薩克,莫克利·蘇薩克的夫人,福克斯家族二女,”蘇葉直接了當道。
探長表情僵住, “小姐, 我知道您著急,但請不要......”
“克洛艾·凱斯奈爾,我想你聽說過我的名字,威爾士親王去年新封的女子爵, 當然,如果這也不知道,那我可以給你科普一下凱斯奈爾家族的輝煌曆史!”蘇葉冷聲道。
“不不不,不用,子爵小姐,很榮幸見到您,但是......”探長連忙脫帽行禮,“作為一名高貴的小姐,請您相信我們威克菲爾德警察署的辦案能力。”
蘇葉翻了個白眼,就這群毛毛躁躁,連現場都不知道保護的家夥,讓她怎麼相信?
“首先,桌上放著一個杯子,裡麵是紅茶,證明事發前,諾森伯蘭先生在招待客人,”蘇葉懶得聽他打馬虎眼,直接打斷他的話,用實力證明,彆想糊弄我。
“也不一定,他可能是自己喝,”探長連忙道,兩個杯子才是招待客人吧?
“請看一看它放的位置,用你腦子想一想,依照這沙發擺放的格局,如果有客來訪,你會邀請他坐在哪邊,自己又坐在哪邊?”蘇葉道。
探長一愣,“請他坐在長沙發上,我則在這裡,麵對房門的單人沙發。”
“是的,沒有人的習慣是讓客人坐單人沙發,而自己坐長沙發的,那不是待客之道,也不方便有人進來及時發現。可這杯茶明顯是放在客人的位置上,隻不過客人完全沒有要喝的意思。”
“那為什麼諾森伯蘭公爵不給自己倒?”探長還是覺得奇怪,哪有隻倒一杯茶的,自己不喝嗎?
“顯然,這位客人是不速之客,並不是邀請來的,且來的時間已經錯過了下午茶點,據我所知,諾森伯蘭公爵一向有3點半喝下午茶的習慣,通常4點結束。如果沒人作陪的話,他會邊閱讀書籍邊吃,書桌上那本倒扣的書是最好的證明。”
探長轉頭一看,窗前的書桌上真的有一本書,而旁邊能看到不清晰的圓形杯底水漬。
“他不是個特彆講究的人,在書桌上吃下午茶是常有的事,一個人獨自時尤甚。今天情況如常,他剛結束下午茶,打算把剩下的內容看完,客人就到了。起身打開房門,然後把人引進來,順手從牆角的桌上把喝剩下的紅茶倒出一杯,放在客人麵前。”
“這有點失禮,”探長插嘴道。
“是的,因為來人他並不想接待,是個不受歡迎的客人,而諾森伯蘭先生顯然不想展現自己的圓滑體麵,不願意搖鈴讓酒店的服務人員額外多準備一壺。顯然,客人也沒有喝茶的意思,她是來警告的。”
“警告?”
“不錯,警告諾森伯蘭先生不要妄想帶走她的兒子,且必須保守秘密。這牽扯到幾年前一樁往事,於某些人而言,更是醜聞,本不該被提起,可諾森伯蘭先生差點因此死了,就不得不讓真相大白。”
“是的,凶案惡劣,不該有隱瞞才對,”探長連忙道。
蘇葉微微一笑,“事情從四年前說起......”
聽完蘇葉的講述,在場眾人簡直目瞪口呆,雖然早知道上流社會這些人玩的花,可也沒瘋到殺人的程度啊。
“......我承認蘇薩克夫人和諾森伯蘭先生有過節了,”探長反應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但為什麼不是莫克利·蘇薩克,他才更有嫌疑才對,長得人高馬大,力氣又大,和諾森伯蘭先生熟悉,很可能趁他不注意,直接把刀子插進他的胸口。”
“首先,諾森伯蘭先生和莫克利從小一起長大,感情不錯,要不是陰錯陽差,不可能去碰對方妻子。那次的事造成的後果,讓他非常心虛,因此如果莫克利上門的話,他會更無措,然後好好招待,而不是不耐煩,茶都不上新的。”
“好吧,但這是您的猜測,請恕我直言,做不得準......”
“其次,門後架子上那頂帽子雖然是男士的,但你不覺得有點小嗎,不符合男士的頭型?”
“啊?”
蘇葉無語的翻了個白眼,“請對它進行仔細檢查吧,不要放過任何一處細節,你會發現它是凶手逃跑前留下的證物。”
探長忙站起來,隔著手帕去拿帽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我看不出哪裡能證明它屬於一位女士,上麵沒有留下名字,而且女士買男士的帽子做什麼?”
“首先是它的氣味,仔細聞一聞,你會聞到玫瑰香膏的味道,那是女士梳理整齊頭發,不讓碎發影響美觀的經典用品,味道各有不同,但凶手顯然偏愛玫瑰香膏,那麼濃鬱的氣味,說明她平日裡就抹得不少,下午出門,中午前一定整理了至少兩次頭發,都用發膏固定,那帽子上一定會有殘留,用放大鏡仔細找一找,”蘇葉提醒。
探長忙拿出放大鏡,一寸寸檢查,“這裡,內襯上有褐紅色物質,它的確是玫瑰香味。可許多男性也需要這東西,您如何確定就是一位女性呢?”
“看來探長平時不用發膏,男性的產品自然有,但大部分都是無香型,以及淡淡的青草香和古龍水香,這一款玫瑰味道的,是半年前香貝恩公司開發的新品,價格昂貴,專門供給女士。我想沒有男士會冒著被嘲笑的風險,使用這款吧,除非他故意想要嫁禍給女性。”
“也不是沒有可能,”探長立刻道,仿佛抓到蘇葉的漏洞,洋洋得意起來,“如果是蘇薩克先生做的,得知妻子出軌,兩人唯一的孩子還不是親生的,肯定很氣憤,想要殺了情夫泄憤,這是每個男人的正常想法,可殺人償命,他可不會讓自己倒黴,於是故意使用妻子的發膏,帶上她的帽子嫁禍!”
“分析的不錯,”不等他露出欣喜表情,蘇葉直接打破他的驕傲,“但你發現香膏的位置,是內側偏頭頂的地方,請注意那帽子的高度,如果頭型不符合的人,發頂能接觸到冒頂嗎?”
探長一愣,忙把帽子往自己腦袋上比了比,然後發現一個事實,這雖然不是高禮帽,卻較一般的帽子高一點,正合適的話,可以遮到眉毛部位,相當於遮住半張臉。
可要是頭型比較大,就隻能徐徐扣在發際線附近,頭頂是接觸不到帽頂的,除非她有不少頭發,要高高紮起束成丸子頭,才正好合適。
而現在的男性,幾乎都是短發,所以這帽子是蘇薩克夫人專門為穿男裝定做的,高度才那麼奇怪。
“好吧,你是對的,”探長很沮喪,“那你怎麼確定這就是凶手的,或許除凶手之外,諾森伯蘭先生還招待了其他人,比如一位女性。”
這時,警長道,“問了酒店的人,今天諾森伯蘭先生一天沒有出門,似乎在等什麼人,可這人遲遲不到,後就來了一個帶著帽子,穿著西裝的人,看著是個瘦弱青年,聲音也有點奇怪,詢問諾森伯蘭房間後,徑直上樓了。兩人談了十幾分鐘,並沒人注意到他什麼時候離開的,等酒店侍者上去收下午茶餐盤時,才發現諾森伯蘭先生倒在血泊裡。”
“好吧,你是對的,”探長被屬下下了麵子,當即心情不好站起來,“那我們去捉拿蘇薩克夫人。”
“稍等一下,我和你們一起,”蘇葉交代了一聲酒店工作人員,“如果艾薩克的男仆趕到,請讓他去醫院照顧病人。”
臨出發前,男仆傑米因臨時肚子疼,耽擱了行程,而艾薩克等不及,自己先行。
因此男仆到現在還沒到,不過晚上差不多要到了,蘇薩克莊園離這裡有一段距離,晚上他們估計回不來,因此照顧艾薩克的事,得事先安排好,靠一個人日夜不休守著,顯然是不可能的。
囑咐完,蘇葉就騎上馬出發。
探長見她直接向東而行,立刻出聲道,“蘇薩克莊園在南邊郊外。”
“我知道,你們先去吧,我晚一點到,讓莊園主人不用等我共進晚餐,留下一份食物就夠了。”說完,她輕拍馬背,立刻跑遠了。
探長和警長麵麵相覷,“貴族總喜歡故弄玄虛。”
“誰讓他們是貴族呢,得罪不起,”警探抱怨道。
“好了,老夥計,我們得趕路了,不然凶手跑了就不好了,”探長搖搖頭,這是他有史以來破獲凶殺案最快的一次。
想不到一個女人竟然有這個本事,看來法國的貴族教育,和他們英國完全不一樣啊。
他果然還是更喜歡英國的淑女,比狂野的法國人好多了。
日常diss完法國,兩人神色平靜地上了馬車,往蘇薩克莊園而去。
蘇葉這邊呢,離開熱鬨的城市後,踏著晚霞一路狂奔,很快來到福克斯莊園。
說明來意,立刻被迎了進去,沒多久,莊園主人福克斯先生和夫人過來了。
福克斯先生是喬迪娜的大伯,而夫人安妮是艾薩克的姨媽,莫克利的姑婆。
兩人沒有女兒,隻生育兩個兒子。
喬迪娜父母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長女在六歲時就過世了,作為家族中唯一的女兒喬迪娜備受寵愛,福克斯夫婦也很喜愛她。
得知她深愛莫克利後,雖然安妮內心並不讚同,在蘇薩克家長大的她,深深知道家族中男性是個什麼貨色。
她也曾試著勸說喬迪娜,喜歡誰不好,偏偏是莫克利那個渾小子,艾薩克不比他好?
可偏偏乖巧的姑娘似乎都偏愛壞小子,喬迪娜一心一意撲在莫克利身上。
在安妮勸說下,哭得梨花帶雨,甚至絕食抗議,弟弟和弟媳隱隱都對她不滿,似乎覺得她看不起人,話裡話外都是,福克斯家二房的姑娘配不上蘇薩克家族的繼承人。
天地良心,她是認為莫克利配不上喬迪娜。
可人家不聽啊,安妮隻好作為中間人,提了聯姻這事。
但心裡隱隱懸著,她太知道,一個壞小子對年輕姑娘的吸引力,也太知道婚後風流的丈夫,會帶來怎樣的災難。
可她怎麼都想不到,喬迪娜會變成這樣?!
“不,怎麼可能是她?是不是誤會了,還有艾薩克怎麼樣了?”安妮簡直難以置信。
蘇葉卻注意到,福克斯先生不自然的表情,心下了然,“喬迪娜母家有家傳病史吧?”
安妮錯愕的看向丈夫,“怎會?”
福克斯連忙否認,“不,沒有,我是說我並不知道......”
“金姆?”安妮哪裡不了解自己的丈夫,當即意識到不對,“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是隱瞞的時候嗎?”
福克斯臉上有點難看,哀求般看了眼妻子,希望她不要逼自己。
安妮心軟,撇開眼去。
可蘇葉卻不會,“即便您現在不說,我也能很快調查出來,可在這期間,如果發生彆的不可挽回的事,比如喬迪娜發瘋殺了丈夫再自殺,或者連兒子一起,你們福克斯家族的名聲就徹底臭了。所以人都會知道,福克斯家族有精神病,趁著還能栽贓給列夫家族,您還是說實話吧。”
“不會的......”福克斯先生不確定起來。
“什麼不會,”蘇葉嗤笑,“她現在已經瘋了,也知道自己殺了人,肯定要判死刑,那你覺得以她的偏激,會不會放過深愛的丈夫,好讓他有機會娶彆的女人進門?兒子沒有達到她的目的,而她以為這一切都是兒子親生父親艾薩克造成的,她會不會把罪過怪在兒子身上?您要明白,她徹底瘋了。不再是那個你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瞧瞧她做的這些出格事。”
福克斯先生臉上蒼白,嘴皮囁喏,拿不定主意。
安妮麵色一點點沉下來,“金姆,殺一個人可能是過失,要是連殺三人,其中還有丈夫和親生兒子。這樣喪心病狂,一定會轟動全歐洲的,屆時福克斯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她幾乎是低吼出聲,怒瞪著丈夫。
“好吧,”福克斯先生一臉頹然,“二十年前,福克斯莊園遭遇一次重大危機,那年我們種植的菊苣大麵積減產,經檢查發現,是生了病蟲害。這種病蟲專門啃食菊苣的根部,被它們咬過的根不能食用,帶著微微毒性。當時我們並不知道此種危害,減產已經讓我們焦頭爛額,剩下收獲的全部賣出去後,本以為未來一年隻是日子難熬。”
“然而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麵,那些食用了菊苣根的人,出現不同程度的症狀,後被發現,是我們賣出的菊苣根有問題,客戶紛紛要求賠償,當時違約金定的高,我們沒有那麼多資金,想了很多辦法,都湊不到足夠的錢。”
“沒辦法,爸爸隻能把莊園拿去銀行抵押,貸款出一大筆錢,一半用於賠償,一半重新經營起莊園。第二年為了不出現同樣的事,我們特意找了專家,想辦法預防和消滅那種病蟲。聽從專家的建議,先是把土地翻過來,然後噴灑特製的藥水,如此三五次,果然那種病蟲被消滅了。”
“可我們沒想到的是,那藥水需要一整年時間才能徹底淡去,這件事專家並沒有告訴我們。於是我們繼續種下菊苣,可生長出來的菊苣葉子卻帶著枯黃斑點,一看就不是健康的,這下更賣不出去了,而我們的貸款不能再拖了,必須償還,不然銀行就得收走房子。”
“無奈之下,爸爸想到了聯姻,他和一位西班牙商人達成協議,讓凱爾娶對方的女兒,任何情況下都不得離婚,他會陪嫁十二萬英鎊,助我們度過難關,協議簽下立刻起效。”
“任何情況?什麼情況?”安娜催促。
福克斯先生抿了抿嘴,艱難道,“他家有精神病史,未必會發病,可一旦病發就會變成六親不認的瘋子,他想通過錢,為女兒找一個監管人。”
“這件事你和你爸爸也知道?”安妮聲音提高。
福克斯點點頭,“列夫先生並沒有隱瞞,爸爸得知後,就把人選從我換成了凱爾,家族繼承人不能有這麼可怕的病因遺傳。”
安妮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喝了一大口茶,緩解震驚的心情,“我看艾普利非常好,一點事都沒有。”
“是的,我們也以為不嚴重,直到......十年前,消息傳來,列夫的大兒子精神病發作,割了自己的耳朵。沒多久,他的小兒子也死了,起因是不眠不休三個月寫了一本書,寫完直接自殺了......我們也沒想到,情況會如此糟糕,要是早知道,早知道......”
“遺傳是有一定概率的,不是所有人都會遺傳,但列夫家族這個情況,確實概率偏高了,你們平時要多注意艾普利夫人和她兒子藍儂,最好不要受刺激,”蘇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