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門口出去這一猜想首先被排除, 因為到了晚上,大門是直接上鎖的,鑰匙被交給了明麵上是法官的蘇葉保管。
昨晚的門窗她確定關嚴實了, 大門沒有鑰匙出不去,門上也沒有撬鎖的痕跡。
也就是說,這棟房子裡,一定有他們不知道的密道。
“我去問管家, 他肯定知道, ”考克森立刻道。
“不, 相比這個,我更想知道, 邁克是如何得到消息的?他事先應該不知道要做什麼, 不然一來島上就該直接行動了,可在這之前, 他什麼都沒做,既沒對島上環境進行調查, 也沒參觀這棟房子。這不該是一個雇傭兵執行任務時, 該有的狀態, 除非他認為不需要。什麼樣的任務, 會不需要調查周圍環境呢?且還得是一個於雇傭兵身份而言,是一個合理的任務。”
“雇傭兵的工作範圍, 作戰, 保護,培訓或谘詢等, 這些在島上都不需要,唯一的可能就是刺殺。雇傭邁克來的人,交待給他的任務一定是刺殺島上某人, 但具體目標還沒有透露,需時機到了再另行通知。”
“如果是這樣就說得通了,如果有任務在身,邁克不會先殺了仇人普爾上尉,雇傭兵準則,一切以任務為主。可他偏偏動手了,且迫不及待,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還需要執行任務,仇人留下礙眼,甚至可能妨礙到他的任務,所以先把隱患解決。”
“那麼,在普爾上尉出事後的當晚,他就迫不及待出去了,甚至等不及打消自己身上的嫌疑,必定是得到了信號,這個消息是誰送給他的?”
“白天一整天邁克都在房中,食物是我和派克醫生端給他的,簡單的三明治和牛奶,期間他唯一離開我們視線的,就是去衛生間。”唐泰斯略微一沉吟,回憶起邁克一整天的表現,很肯定道。
“飯前還是飯後?”蘇葉詢問。
“晚餐結束半小時後,”派克醫生道。
“食物是怎麼來的?”
眾人不約而同看向安東尼等人,他頓了頓,刻板道,“我準備了二十一份三明治,三種口味,全部擺在餐桌上,誰餓了隨意取。”
發生了這些事,大家也沒心情吃東西了,就讓安東尼準備簡單點,午餐是麵包和牛排,晚餐是三明治牛奶。
通知邁克晚上約會時間地點的紙條很可能藏在三明治或牛奶裡,但桌上那麼多,傳遞消息的人怎麼確定那一份會送到邁克手上呢?
“晚餐是我取的,”考克森仔細回想當時的情景,“伯爵待在房間,我出來拿食物,走到餐廳,發現上麵擺滿了三明治,牛奶也一杯杯倒好,放在牆邊的桌子上。我拿起托盤,先放上三盤三明治,然後走到桌邊,本打算把托盤放桌上,右手扶著,左手去取。恰好瑪麗小姐來了,她見我不方便,順手幫了我一把。”
“她拿了三杯牛奶放在我的拖盆上,不過她應該沒做手腳,我是親眼看著她端牛奶和放托盤上的,期間並沒有移開視線,之後我們就分開了。”
蘇葉微笑,“那麼你可以詳細說明一下牛奶擺放的位置嗎?”
“當然,因為托盤不夠寬,所以兩盤三明治在下麵,一盆在上麵正中間。兩杯牛奶放在右邊,一杯放左上角處,如此就放得滿滿當當了,一點縫隙都沒有。”這是最合理的擺盤方式。
“如此,當你回到邁克房間時,會先順手端到伯爵麵前,任由他拿下食物和牛奶,正常人看到如此,肯定會左右開弓各端下一杯放桌上,然後一隻手護著剩下那杯,另外一隻手端食物,”蘇葉道。
裝牛奶的玻璃杯是瘦高的那種,在托盤上視覺效果就不那麼穩定,雙手端盆子萬一碰倒怎麼辦?
所以最順手的方式,就是一手護著,另外一隻手,連續端下兩盆食物,並稍微挪一挪,放到較中間的位置。
如此,那兩杯中靠裡麵的那杯牛奶,就成了傳遞消息的最好途徑。
“那她又是怎麼做到的?”考克森法官疑惑,“我是親眼看到她拿放牛奶,沒有任何異常。”
“我記得前天你給李特爾包紮後,瑪麗向你要了一顆膠囊藥丸,是白色的吧?”
“是的,她說自己害怕,想要一顆安眠藥,我就拿了一粒那樣的藥丸給她,難道是通過膠囊?”考克森反應過來。
“她把膠囊打開,掏出裡麵的藥粉,塞進去一張小小的紙條再合上,幫你端牛奶時,膠囊就在她的指甲縫裡,由於她是曲著手的,以你的角度正好看不到。膠囊落入牛奶的過程,被手握住杯子遮掩過去。”行動迅速,乾脆利落!
“原來如此,”考克森恍然大悟,“那迷藥?”
“這是邁克事先準備好的,他既然是過來殺人的,必要的物品肯定會準備齊全,”蘇葉聳肩,“對嗎,瑪麗小姐?”
瑪麗麵上微微驚訝,然後連忙否認,“不,我沒有,這都是您的猜測,您沒證據我會這樣做。”
“不,我還有證據,”蘇葉微微眯起眼,“邁克的鞋上有泥巴和草懈,和他約見的人又怎麼會沒有呢。你原本和伊麗莎白住同一個房間,可現在伊麗莎白被關在儲藏室,所以你單獨住一間房,這方便了你晚上出門。但你們住的房間可沒有洗浴室,想要清理鞋子上沾到的泥土,就隻能去女仆共用的浴室。可動靜太大,你擔心會驚醒薇拉和露西,所以隻能儘力用紙打濕擦乾,現在那些紙張還在你房間的垃圾桶裡,對嗎?”
仆人房是沒有窗戶的,隻有天窗,但打不開,所以瑪麗暫時沒辦法處理掉廢紙。
按照她的想法,等眾人都起床後,客廳的壁爐燒起來,她負責生火,完全可以趁機直接扔進去燒掉。
但蘇葉反應太快,命案發生的第一時間,就點出了她的嫌疑,火還沒來得及生呢。
“其實,我從一開始就懷疑你,身世編的無懈可擊,在這裡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秘密,”比如伊麗莎白,就對自己的仇人隻字不提,再比如維拉,對當試藥人期間發生的事,也是遮遮掩掩的。露西更是六分真四分假,被拆穿勾引的事實也不肯多吐露一分。
而瑪麗呢,坦誠得不可思議,都不需要蘇葉引導,就自己全交代了,細致沒有一點遺漏,“你說的太完美了,也過於急切了。”
迫不及待把伊麗莎白和管家太太都賣了,估計是想把大家的注意力往兩人身上引,她好渾水摸魚。
可這些小把戲,怎麼可能瞞過蘇葉的眼睛?
她故意把伊麗莎白關起來,就是為了降低她的警惕心。
瑪麗臉色變了又變,找不到話來反駁,卻不肯交代,以沉默來應對。
蘇葉笑笑,“你知道你現在什麼都不說,將會背上殺人嫌疑吧?”
“他是個殺人如麻的雇傭兵,罪有應得,”瑪麗道。
“是這樣不錯,但法律不會這麼判,不會因為你殺了一個該死的人,就認為你的行為是正義的,事實上,隻要你拿起了屠刀,就違背了律法的底線。按照英國執行的對刑事犯罪重大處罰規範,你這種行為,屬故意殺人,會被判處絞刑。”
“我......”瑪麗想為自己辯解。
“加上你還涉嫌詐騙,法官和陪審團會一致認為,你天生是罪惡的化身,可不會對你有什麼同情,上了法庭,你的結果就注定了,”蘇葉聲音輕柔,“所以你還是招出真正的凶手是誰,這樣你隻是協助行凶,至少小命保住了。”
瑪麗臉色蒼白,“我,他,我不知道。”
“不知道?”蘇葉挑眉,“你認為這話法官會采信嗎?”
瑪麗整個人搖搖欲墜,崩潰極了,“我真的不知道,我之前一直以為,那人是管家,所以才偷偷監視他和管家夫人的。”
瑪麗並不是真正的風塵女,事實上,她是一個詐騙組織的成員。
他們組織總共有五人,頭目是老大,也是他從小把瑪麗以及其他三個孤兒養大。
但老大養大他們的方式,是教他們如何乞討,如何偷竊,等漸漸長大了,瑪麗出落的非常漂亮,老大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好主意,把她偽裝成落魄貴族姑娘,和那些有錢人相識相愛結婚。
有的會騙一筆錢就直接消失得無影無蹤,而有的,如果對方沒什麼繼承人,則會想辦法把人弄死,由瑪麗繼承遺產。
他們通過這種方式,騙了不少人,直到......踢到了真正的鐵板。
那人叫阿瑟·迪斯雷利。
起先,瑪麗的組織並沒有注意到這人,因為他穿著普通,住在學生公寓,本人就是個書呆子,誰也不認為他會有什麼尊貴的身份。
可一次意外,瑪麗在赴一場約會中途,發現約會對象不對勁。
他坐在餐桌前,整個人戰戰兢兢,時不時用手帕擦拭汗水,眼睛不敢往門口瞄,隻低頭切割著牛排。
瑪麗和他接觸快半個月了,知道他是那種有色心卻懦弱的男人,害怕家裡的夫人。
沒錯,他是有妻子的,妻子還帶著大筆嫁妝嫁給他,而他沒什麼出息,隻能靠妻子嫁妝過活。
可即便如此,他的生活水平非常高,每月都有一兩百鎊的零花錢。
通過接觸,瑪麗探聽出,他還幫妻子管著一家基金會,作為管理人員,他能挪用裡麵的資金。
因此老大才會盯上他,希望通過他,把那基金裡的錢全部弄走。
瑪麗和他虛與委蛇了幾天,本打算今天行動,約好了在餐廳吃飯,可進來卻見他這副坐立難安的模樣,立刻意識到不對勁。
她這種常年行騙的人,警惕心是很高的,很快就發現男人身後不遠處,有一個女人單獨一座,視線若有似無盯著他。
除此之外,在男人的左前方和餐廳門口坐著幾個男人,看打扮,應該是保鏢之類的。
很明顯,那女人應該是男人的妻子,覺察到他的異常行為,今晚來捉奸呢。
瑪麗環視一周,果斷選擇了角落裡看書的阿瑟·迪斯雷利,對付這樣的書呆子,還不是手到擒來,很快她就從莫名其妙來搭訕的女人,變成阿瑟·迪斯雷利有好感的女人。
借著迪斯雷利,她順利脫身,本打算出去就把人甩了,沒想到迪斯雷利那麼上道,第一次見麵就送禮。
他送出去的是放在口袋裡,準備給母親的聖誕禮物,“但我想,如果媽媽知道,我把它送給喜歡的姑娘,一定會很高興的。”
瑪麗驚訝,卻沒拒絕,甚至還和人約定了下次見麵的時間。
她本打算直接放鴿子的,沒想到那盒子裡放得竟然是一枚寶石戒指,價值一千多英鎊,妥妥的大肥羊啊!
瑪麗瞬間改變主意,開始積極和迪斯雷利約會,由於他過於慷慨大方,對瑪麗百依百順,要什麼給什麼,導致行騙過於順利,幾乎不用動腦。
於是他們都忘了對阿瑟·迪斯雷利進行調查,隻把他當成人傻錢多的凱子。
這一次行騙持續了三個月,這三個月,迪斯雷利陸陸續續給瑪麗送了高達一萬英鎊的金錢和禮物。
三月後,迪斯雷利懷著激動的心情,拿出象征家族繼承人的寶石項鏈,向瑪麗求婚。
這項鏈是當年蘇格蘭國王羅伯特二世賜給第一代迪斯雷利夫人的,象征著榮譽。
從此這個家族的長媳在結婚時,都會佩戴這項鏈,將近五百年的時光,造就了這項鏈非凡的價值,簡直是價值連城。
但一直身處底層的瑪麗五人,能看到這項鏈很珍貴,上麵鑲嵌的寶石各個是精品,卻不知道它的存在所代表的含義。
那是一個存在了五百年的古老家族,巔峰時期留下的榮譽象征,也是這個家族竭力維護的地位。
瑪麗不可能和迪斯雷利結婚,反正從他身上也撈夠本了,就帶著這項鏈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而去到瑞士的五人,並不知道此舉意味著什麼,等到半年後,他們之前騙的錢花光了,把這項鏈偷偷拿出去賣,正好被逮個正著。
迪斯雷利家族在經曆跌宕起伏的五百年後,依然是整個蘇格蘭比較有權勢的家族。
上一代掌權人,也就是阿瑟·迪斯雷利的祖父,是前前退下來的首相。
父親戰死沙場,隻留下他這個遺腹子,但阿瑟還有幾個位高權重的叔叔。
和其他家族為了利益勾心鬥角不同,迪斯雷利家族是比較和諧的,老迪斯雷利先生對兒子們的教育非常嚴格,從小就為他們規劃好了道路,隻要按部就班執行,就可以在未來身居高位。
在這樣的高壓下,迪斯雷利家族沒有一個人是不勞而獲的,大家都能憑自己的實力獲得想要的一切,又何必去惦記小侄子的?
對於這個從小就失去父親的孫子,其父還是為了家族榮譽從軍,從而犧牲在戰場上的,老迪斯雷利先生非常心疼,教導時不免心軟,讓他長成學業優秀卻單純的樣子。
老迪斯雷利先生也為這個孫子規劃好了道路,一路優秀到大學畢業,然後成為大學教授,進入皇家科學院,受聘成為政府顧問,可以的話,出幾本書,徹底奠定在學術界的地位。
如此他們迪斯雷利家也算轉型成功,有人在政壇耕耘,有人在軍隊服役,更有人在學術界擁有一席之地,可以說完美。
可壞就壞在,阿瑟·迪斯雷利太單純了,三言兩語就被瑪麗騙了,如果是其他東西,老迪斯雷利先生還不會當回事,就當給孫子的挫折教育了。
可偏偏是那個具有重要意義的項鏈,可不就著急了嘛!
盤踞英國五百年的貴族家庭,還是前前首相,和現任首相有著亦師亦友的關係,能量自然毋庸置疑。
瑪麗等人一把項鏈拿出來,就被抓了,之前所犯重重罪行也被翻出來。
毫無疑問,五人被判了死刑,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
可瑪麗卻沒有死,在運送刑場的過程中,她被李代桃僵換了出來,而救她的就是這座城堡的主人,也可以說是聖維特斯舞蹈協會的人。
他們看中瑪麗騙男人的本事,把人放在這裡就是為了騙那些男人的錢。
“我出不去,也不能出去,隻能聽從他們的安排,”瑪麗低下頭,她得罪的是迪斯雷利家族,一旦露麵必死無疑,所以隻能待在這裡。
可她也想過得更好,不想一直受人轄製,或者說,她想往上爬,讓自己成為中高層,為他們做事時,可以有更多的自主性。
而管家和管家太太就是她的目標,把他們弄下來,她就可以成為這裡的領頭羊。
等管家,管家太太和布洛爾被蘇葉一窩端了,她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於是她主動聯係對方,“這是我偷看管家做過的,在東邊小樹林第三棵樟木下,用石頭壓一張紙條。”
“你寫了什麼?”考克森詢問。
“沒什麼,就說管家和太太已經被抓,就隻剩下我了,樂意效勞。”
“之後呢?”
“昨天上午,我再去那兒,發現字條已經換了,新的上麵寫著一行字:通知邁克於淩晨1點在前麵第三個石洞會麵。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要是成功了,就算通過考核,能代表管家那個不中用的,成為這裡的管事。”
“所以,你也不知道給你傳消息的是誰,”蘇葉若有所思看向眾人,尤其是史密斯身上,頓了一下才離開視線。
她一早就猜到,在他們這些客人中,一定混進了聖維特斯舞蹈協會的高層,最起碼也是中層。
和羅迪·修斯那種中層預備役不同,這位什麼都知道,主導著這場遊戲,按照預言的方式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