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夜霧中, 風暴肆虐大地,勁風裹挾著雨水鋪天蓋地打在身上,劈裡啪啦砸得人生疼。
波濤烏雲相逐之下, 船身隱於一片昏黑中, 沉沉看不清甲板上的模樣。
可目之所及卻不是這樣的,那裡明亮如白晝,明媚燦爛, 好不耀眼, 可那奪目的陽光卻照射不到這邊。
如果不是站在甲板上,船艙裡完全感受不到對麵的陽光普照,赫然兩個世界。
是的, 任誰看到這一幕,都不會覺得那是他們現在所處的世界。
藍天白雲之下, 港口好不熱鬨, 一群人擠在看台上, 熱切的衝著一艘緩緩駛入港口的海船招手。
那是“法老號”, 本該在兩天前就抵達的貨船竟然遲了兩天, 叫船主老莫雷爾先生擔心不已,此時見到船安全返航, 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船緩緩靠岸,一個青年海員正在船上指揮,那人個頭高挑, 身材勻稱,長著一對漂亮的黑眼睛, 烏發如墨,神態堅毅而果敢。
老莫雷爾先生衝著那邊揮舞著帽子:‘唐泰斯,唐泰斯, 出什麼事了,你們為何回來如此晚?’
那邊船上的青年聽見,轉身回應。
兩人動作神情都表明,他們正在大聲交談,訴說這遲到的兩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然而這邊觀看的人,卻聽不到任何聲音,仿佛在看一場無聲的默劇。
陽光下的碼頭是那麼熱鬨,這邊卻寂靜無聲,任誰都不會覺得,這是什麼正常的事。
何況,默劇的主角本就在其中!
眾人錯愕的看看對麵那張揚的青年,又看向身邊沉穩高貴的子爵,幾年時間不足以改變外貌,因此他們相貌很容易辨認。
可氣質的改變,叫人無法把兩人聯係到一起。
更像是一對雙胞胎,因為不同的境遇,走上了不一樣的人生道路,以至於給人的感覺,差距猶如天塹。
唐泰斯此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一幕打破了他本就搖搖欲墜的認知。
原本一遍又一遍的循環,就已經讓他把世界觀拋在了腦後,但除了這個,他很少再遇到超出自然的現象,即便那位號稱活了不少年的哈利·史密斯,在他看來,更多是靠著神奇的科學技術,而不是什麼超自然現象。
可如果沒有神,那眼前的一幕算什麼?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一幕代表著什麼,那是......他命運改變的開始啊!
透過局外人的視角,他才清晰意識到,自己的遭遇是有跡可循的。
老莫雷爾先生和愛德蒙親切交談時,唐格拉爾就臉色陰沉的站在角落,嫉妒的看著這一幕。
他還試圖告狀,想讓老莫雷爾對愛德蒙不滿。
可實際上,整艘船除了他,所有人都喜歡愛德蒙,且都討厭他。
畫麵一轉,愛德蒙拐過梅朗林蔭道,出現在一棟木屋裡,見到自己的父親,數錢時,鄰居卡德魯斯前來要債。
他的語氣要多嫉妒就有多嫉妒,得知愛德蒙要當船長了,當麵恭喜,可背過身下樓時,卻喃喃自語。
雖然聽不見,但口型清晰可見,“哼,他最好當不上。”
畫麵再轉,年輕的愛德蒙出現在卡塔朗村,這裡有他愛慕的姑娘,兩人一見麵就抱在一起。
而她的堂兄,嫉妒不甘的看著他們,眼中嫉妒得快要冒火。
可年輕的青年輕忽了這些,絲毫沒有覺察到彆人的惡意。
唐泰斯長長吐出一口氣,手死死抓住門板,讓自己站得更穩一點,艱難的挪動到蘇葉身邊來。
他時常關注隔壁蘇葉的動靜,在發現不對後,立刻打開房門,想要到她身邊,卻發現門是開著的。
左右張望,最後確定走廊儘頭的甲板被打開了,心一緊,不顧旋轉的船身帶來的行動困難,幾乎以爬行的姿勢往前行。
他沒有定風丹,隻能在船身的帶動下,撞到左右兩邊的牆板上,發出砰砰聲,引起其他船員注意。
他們怕出什麼意外,紛紛出來觀看,見到他爬行的一幕,連忙跟上。
於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這堪稱神奇的一幕。
“這是海市蜃樓......嗎?”杜魯斯船長不確定發問,“可......為什麼是白天?”
海上出現海市蜃樓不奇怪,但這麼清晰的,分毫畢現的,還能隨著主人翁移動,從港口到街道,以至於房子裡的,還真沒見過!
而且驚異的是,他們這邊明明是晚上!
往左右打量,看到的全都是暮色沉沉的黑夜,當甲板轉到其他方向後,同樣是暴風雨下的大海。
為何?為何對麵卻是白天?
這正常嗎?
眾人咽了咽口水,又拋出一個問題,好緩解緊張帶來的壓力,“那是......唐泰斯子爵您的兄弟嗎?”
唐泰斯默然不語,這時什麼解釋都顯得蒼白,誰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麼。
他扒著門板,一步步來到最前麵,在這種環境下,竟然能站得穩穩地蘇葉身邊。
沒有哪一刻,他感受如此明顯,這背影是那麼遙不可及,讓他生出神明降臨的錯覺。
可他想把神明牢牢抓住,讓她永遠留在人間。
靠著毅力,他艱難來到蘇葉身邊,卻無論如何都不能如她那樣,站得安穩隨意。
莫大的恐懼席卷全身,女子爵越是不平凡,就越叫他心生惶恐,生怕自己永遠無法企及。
下一秒,他眼前出現一雙精瘦有力,修長美形卻不似女孩子的手。
可唐泰斯卻隻覺得欣喜若狂,甚至差點熱淚盈眶。
他牢牢握住,仿佛抓住世間唯一的珍寶,珍而重之,既用力又小心。
蘇葉輕笑了下,一用力,把人拉起來,同時,船身旋轉已經停了下來,他可以穩穩站立,但不打算放開身邊人的手。
在此過程中,他們離那藍天白雲越來越近,似乎都能感受到灼熱的陽光。
下一秒,船仿佛穿過一層結界,他們出現在剛剛看到的碼頭,熱烈的氣息撲麵而來。
陽光灑在身上,讓他們被打濕的頭發和衣服瞬間蒸乾,額頭甚至出現汗水,仿佛剛才的一切全是錯覺。
眾人驚疑不定,不由神色慌張看向港口的眾人,他們的出現是如此突兀,能不讓人害怕嗎?
而那些人也紛紛看過來,表情驚疑不定,“這是......”
船員們驚慌!
“啊!是波西號啊,你們回來了,太好了,都安全回來了......”
“是啊是啊,沒想到碰到一起了......”
眾人歡呼著打招呼,待遇和之前的‘法老號’一模一樣,態度之自然,好似他們原本就是認識的。
可這一幕的發生,卻讓船上眾人驚悚極了。
所有人那一瞬間的呆板遲疑不是作假,襯托的現在的自然更是虛假的可以,如夢幻泡影。
船員們神情恍惚,內心驚懼,甚至有人已渾身顫抖,“見,見鬼了!”
他哆哆嗦嗦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怎麼辦,我們要死了嗎?”
“不至於,”蘇葉出聲安撫,“我們隻是誤入了錯亂的時空,大概像葛秋莎的傳說那樣吧。”
葛秋莎是俄國一則鄉間傳言,後被改變成童謠,經過加工成為童話故事,民間傳說,以及劇場耳熟能詳的神話劇目。
和《愛麗絲漫遊奇遇記》差不多,不過後者妥妥是創造的童話,而前者嘛,就不知道真假了。
相同的是,他們都充滿了奇幻色彩,裡麵充斥著瑰麗的幻想,神秘而美好。
傳聞,一個叫葛秋莎的八歲小姑娘,因為母親去世,父親忙於工作,一個人寂寞孤獨,渴望親情和陪伴。在八歲生日當天許下願望,想再見到母親。
當晚在保姆哄她睡下後,悄悄睜開眼睛,獨自離開房子。
因為她耳邊有仙女告訴她,母親就在前麵河邊等她,但勇敢的孩子不能和其他人說,否則就見不到母親了。
葛秋莎一消失就是三天,急壞了她父親和一乾傭人,可無論怎麼尋找,都無法找到她的身影,都快絕望了。
一個孩子孤身離開,這裡又是野外,她能去哪兒?
答案是,哪裡也沒去,她就在離家不遠處的河邊。
可那三天,所有人在河邊來來回回搜尋了三四遍,都沒看到她的身影。
三天後,葛秋莎出現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說自己見到了媽媽,媽媽抱著還是嬰兒的自己。
還說之後又看到長大的自己,長大後,她變得和媽媽一樣漂亮,嫁給一名英俊的軍官,生了和她一樣的女寶寶,幸福極了。
父親不信,狠狠責怪女兒一頓,並命令家裡仆人24小時盯著她。
從那之後,葛秋莎經常和人說起這段經曆,她把故事描繪的驚險刺激又美好,眾人也隻當她思念母親。
可等到她長大,真的嫁給一位軍官,並生下一個女兒。
事情就變了性質,因為她描述的一切都成了真,包括一些細節。
真有人認為,她跨過了時間長河,去到過去和未來。
而她也因此出名,她的故事在一段時間廣為流傳,直到報紙上出現更多更離奇的故事。
漸漸的,大家都認為她是編的,或許想成為一個作家吧,眾人如此想到。
經過傳播和改編,葛秋莎的故事不僅在俄國,整個歐洲不說家喻戶曉,大部分人都聽說過。
“......這是真的嗎?”船員們不敢置信,偷偷掐自己,疼得倒抽一口涼氣。
好像也不得不信了!
他們不可思議的看向唐泰斯,“這,真是你?”
唐泰斯看了蘇葉一眼,頷首,“不錯,幾年前的我。”
“哇哦!”眾人連連驚歎,他們居然真的來到過去,那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要不,我們靠岸試試?”就連最老成的杜魯斯船長都有點心動了,這樣傳奇的經曆,在他航海生涯中,從未有過,以後也不可能再遇到,好奇是難免的。
蘇葉卻警告道,“不是什麼都能嘗試的,你們怎麼知道,在靠岸的那一刻,或者踏上甲板的那一刻,會不會被永遠留在這個時間裂縫裡?”
眾人一愣,隨即麵色大變,緊張起來,“不是沒危險嗎?”
“我說的是,在這艘船上沒危險,”蘇葉看了眼船身附近的漩渦,雖然力度變小,仍能看出海水朝著一個方向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