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在月光中打了一個滾,沐浴在月光下。
仿佛剛才的視覺的衝擊、破碎和壯烈都並不存在。
她懶洋洋的,像隻曬月光的沒骨頭的貓。
現場版的一鍵變裝。
攝人心弦,美得太犯規了。
“莫停歇,給我雜念——[1]”
全場到抽一口冷氣,和這首歌的高音一齊尖叫。
冷苒苒小勾步跳躍,接換足聯合旋轉。
今天的月亮格外亮,晃得她頭疼欲裂。
仿佛是有什麼頂破頭骨,呼之欲出,變成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
當旋轉的暈眩感達到頂峰的時候,她的頭疼也達到峰值。
她迷迷糊糊之中覺得似乎有個蒼老聲音在說——
“不能放下,談何得道。既然放下,又何必想起。”
但她又聽到了另一個聲音,年紀輕輕,單純的沒有一絲雜質——
“我不願修無情道,既已得到,如何放下?我要的是得到,就自然會舍棄得道。”
兩個聲音如同在冰上快速旋轉的兩種顏色的考斯滕裙擺,在冷苒苒的腦海裡交織。
但她心裡有另外一道聲音,衝破了這兩道聲音的桎梏。
“莫停歇,給我雜念——[1]”
如同冷苒苒身上炙熱奔放的紅裙完全覆蓋無情無欲的皎白色一般。
在月光下,她的心炙熱奔騰如火。
此刻,她突然覺得頭不疼了。
一切的紛紛擾擾的疼痛突然短暫地消失。
頭顱似乎被撕裂出一條小小的裂縫。
仿佛洪水堤壩上的第一道縫隙,塌方山嶺上的第一顆石子。
是砂石洪水排山倒海之間的最後一瞬寧靜——
刹那間。
無窮無儘的雜念毫無章法地衝進了她的腦海。
一幅又一幅的畫麵在她眼前展開。
第一世,他為將軍,她為蜀國聖女。
第二世,他為皇子,她為戰敗國公主。
第三世,他為王,而她為後。
“左手指著月,右手取紅線。[1]”
冷苒苒的耳邊同時出現了紛紛雜雜的聲音。
有的是她的聲音。
【將軍,孔明燈綁不了,這紅線可就浪費了。在我們哪裡,紅線可是用來綁姻緣的。】
【殿下,黃桷蘭你要是不喜歡,能把紅線留著嗎?】
“賜予你和我如願的情緣。[1]”
有的又是鬱衡的聲音。
【我說的是,我喜歡的是你。】
【你可是曆過三世情劫?是我。】
【你拋棄了我三次。】
【你啊,沒良心。】
冷苒苒睜開眼睛,無措地看著今天的月亮。
她晃了神。
但是音樂沒有停,她腳下的步伐也沒有停止。
她好像一台上了發條的機器,她隻能往前滑行,不然就會被滿天的回憶所淹沒。
“左手化成羽,右手成鱗片。
某世在雲上,某世在林間。[1]”
第一世,她為黎明蒼生騙他負他。
第二世,她為國破家亡惱他棄他。
“願隨你用一粒微塵的模樣,
在所有塵世浮現。[1]”
那一世後,她在忘川的河上,被問及夙願。
她說,這一世不求留有回憶。
隻願下一世,他若為王,她便為後。
他為木魚,她願長作青燈。
不求轟轟烈烈,隻要朝朝暮暮芙蓉雨,點點滴滴到天明。
但是她還是太多天真。
命運又太過幽默。
鬱衡那一世,是盛世。
幾百年難見的盛世。
他是盛世裡的王。
他的盛世,也就是她的盛世。
他受萬人敬仰,世人朝拜。
而她,在盛世的養分和流言中,很快就成了一朵鄰近開敗的芙蓉花。
兵臨城下三千。
她被人帶到一座懸崖峭壁。
沒有人想傾國傾城。
卻有人偏偏認定她傾國傾城。
為首那人說:“你若是還有廉恥,自當以死謝罪。”
她淡淡看那些一眼,說:“我相信他,他自然有方法來救我。”
為首那人又說:“你看山下是什麼?”
山崖下麵是堆砌的堤壩和瀕臨絕低的洪水。
從這個角度,可以看見一望無垠的良田和山下的百姓。
這是鬱衡來救他的必經之路。
若是他來,就保不住山下的萬千百姓。
“你若是不跳,那麼千古明君就會成為色利熏心的暴君,你怎麼選?”
冷苒苒冷冷掀起眼皮:“無論我怎麼選,你都沒想過讓我活著離開。”
鬱衡或許能夠救她這一次。
但是,救不了她一輩子。
唯一的區彆不過是,她一個人喪命背負罵名和兩人一起萬劫不複罷了。
這一世的鬱衡,看重很多東西。
看重她。
也看重國泰民安,看重江山社稷。
冷苒苒想,也許沒有她,他也依然可以是一代明君。
於是她終身一躍。
將白裙染成火紅。
在山下,從黃昏,等到了那晚的月光。
冷苒苒突然什麼都懂了。
她最後那一輩子,她誰也沒有辜負。
除了自己。
鬱衡沒有辜負黎明蒼生。
三日激戰,大捷。
他也沒有辜負她。
三日之後,他們相遇在忘川之上。
作者有話說:
[1]:左手指月歌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