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63 同病相憐(2 / 2)

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13281 字 6個月前

“魔君?”應商眉頭一緊,肅目狐疑,望向孟沉霜,他懷裡的人開始顫抖,他卻遲遲沒有行動。

眼前發生的一切使燕蘆荻滿臉怔然:“魔君陛下,你怎麼會出現在尊上的澹水九章,你還用他的劍,穿他的衣裳,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

他的聲音一字一字地提高,到最後幾乎變成怒吼。

偏偏這一刻,日光收去全部光輝,夜色籠罩四野,陰沉之氣隨之浮出,燕蘆荻腦海中無法止息的火焰湧入黑暗。

孟沉霜的淺笑和魔君燃犀的冷眼在火焰中反複重合,燕蘆荻向著他爬去,念叨著兩個名字。

他想要分清楚現實和虛幻,可是繁雜生長的心魔成為魔念最熱烈的燃料,把他的思緒燒斷成灰。

“尊上,尊上……魔君……”他的手指碰到了孟沉霜的袍角,忽然之間,一記掌刀落下,燕蘆荻被孟沉霜打暈過去。

孟沉霜把癱倒在他腳邊的燕蘆荻從地上撈起來,麵色極其難看地將應商從床上趕走:“還坐著乾什麼,起開。”

應商在沉默中看著孟沉霜把燕蘆荻放在床榻上,先查看了他的身體情況,再給他重新穿好衣服,拉上被子,一切動作熟練得仿佛曾做過千百萬次。

可魔君燃犀怎麼可能會做這些事。

燕蘆荻至多算是他手下大將,哪裡輪得到魔君陛下親手給他掖被角。

而所謂燕蘆荻在劍閣時還是童子之身……這話從他嘴裡說出,更令人匪夷所思。

出世不過半年的魔君哪裡能知道七十年以前的這般秘事。

甚至縱欲放蕩的墮魔恐怕根本不會在乎有無元陽這檔子小事。

還有傳說魔君燃犀和孟浮萍劍主有著完全相同的一張臉。

加上眼前人和謝邙的種種親密,應商不得不再次懷疑他的真實身份,至少追問,眼前這幅軀體中,有著誰的魂魄與記憶。

“魔、李……你到底是誰?”

孟沉霜餘光瞥著他,聲音淡漠至極:“應道友也聽見了,我現在的確名作燃犀。”

“……”

應商無法從孟沉霜冷硬的神情中找出任何突破口,

於是換了個問法,

“好,魔君燃犀,你覺得燕蘆荻該殺了謝邙為浮萍劍主複仇嗎?”

孟沉霜抬起了眼簾。

“他不該為了複仇而活。”

“如果能勸解一句,他或許能放下。”

“沒有人勸得動。”孟沉霜道,“世人皆以為無涯仙尊手刃道侶浮萍劍主,但其實除了他們二人外,沒人知道浮萍那一劍究竟出自誰手。浮萍劍主死於自戕而非他殺,這番說辭,由任何人來告訴燕蘆荻,他都不會相信。”

“現在若是浮萍劍主本人來說呢?”

孟沉霜注視著黑暗中的應商:“浮萍劍主死了。”

“真的不能告訴他?”應商反問。

“燕蘆荻的心魔,不隻有浮萍劍主之死。”

一道聲音忽然闖入燕返居。

伴著幽微的燭火,謝邙的身影顯露於春夜之中。

孟沉霜一下子皺起眉:“傷沒好,又到處亂跑?”

“醒了,就來找你。”謝邙走到孟沉霜身邊,“應道友,你留燕蘆荻在身邊,贈他玉猩刀,教他應家淩雪枝刀法,又有幾分是因為與他同病相憐呢?”

“同病相憐?”應商低低冷嘲一聲,不知是衝著自己,還是對著謝邙,“敢問在座諸位,有誰是家門健在、父母雙全的?”

從來沒有過父母親族的孟沉霜:“……”

父母早早亡故,一脈單傳的謝邙:“…………”

應商的目光在二人臉上徘徊,他那一聲吼,叫整個燕返居都陷入了某種尷尬的寂靜。

就連咄咄相逼的劍拔弩張都被埋進了尷尬挖出的土坑裡,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屋外流水潺潺,涼氣浸潤肺腑。

孟沉霜扶額打破沉默:“好,總歸我們是都病了,正好可以交流交流病情。

“應道友,來,你先說,燕小花剛剛醒來時有什麼症狀?需得你脫了他的衣服,把人按在床上治。”

“當是幻覺,他又認為自己死了。”

“死了?又?”

應商:“七十年前,我在沙海迷津撿到重傷的燕蘆荻,把他帶回太茫山養傷,他第一次睜開眼看到流火坳裡的景象,以為自己是死後下了地獄油鍋,把我當做鬼差夜叉。

“這一回,他還記得我是誰,似乎也認得你是誰,卻一定要說自己已經死在鹿鳴劍下了。”

“命魂煞已消,他又從心魔障中脫身醒來,現在還剩下魔念難解。”孟沉霜深深蹙眉,“但魔念勃發不褪,無非墮為邪魔,怎會連真假生死都分不清了?”

墮魔雖欲念深重、狂蕩凶惡,但理智皆全,方才能在極北魔域中聚城而居,又結成各方勢力,威脅著凡人與諸玄門。

若能隻論自己肆意快活,墮魔們的日子遠比為道德禮教所束縛的玄門世家子弟。

但這隻是一方麵。

追根究底,墮魔孽業加身,最為天道人道所不容。

簡明扼要地說,就是永遠為人唾棄鄙夷,喊打喊殺,且極易被天雷劈死。

更進一步,若是始終想不開,肆意快活不得者,則心如永淪地獄,受自我叩問煎熬。

燕蘆荻家門為魔族所屠,定為後者,孟沉霜必須想辦法把他拉回來。

他思索片刻,拿定主意:“南澶,你留守此處照看,我要回一趟魔域,把徐複斂抓來看病。如果燕小花的走火入魔實在緩不住,就帶他去淒神洞。”

孟沉霜囑咐完,提起浮萍劍作勢要走,謝邙摘下用來打開澹水九章結界的環佩交給他,目送他轉瞬禦劍消失在山雲之間。

霧泊蕩起波瀾,花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回歸平靜。

謝邙靜坐半刻,待窗外風止樹定,這才起身,用從伏雪廬帶來的油燈引亮了燕返居中的燈燭。

“淒神洞是什麼地方?”

應商坐在燕蘆荻床邊,問道。

“坐月峰之陰的山洞,名作淒神洞,裡麵有一處寒骨潭,潭水極冷,可冰淬心骨神魂,大乘以上修士,可以其作靜思之用,但不可久處,因此人跡罕至。當年我道侶修習無情道,便常在淒神洞淬魂,碎夢崖舞劍。”謝邙道,“不過,如非必要,不宜帶燕蘆荻過去。”

“為什麼?”

謝邙頓了頓,回答說:“不合適。”

他沒有解釋的意思,兩個男人就此陷入了沉默,謝邙沒有離開,也沒有坐回椅子上,而是借著夜色中飄搖的火光,把燕返居中的亂象一一規整好,收拾起碎成一攤的木椅、散亂換下的衣衫、用過的藥罐藥碗,還有……

幾聲哢嚓哢嚓的咀嚼聲在謝邙身後響起,他轉過頭一看,竟然是一隻瓊巧兔從小窗裡跳進來,正在啃桌上沒有用完的靈藥。

謝邙曾經應孟沉霜的願望,帶了幾隻瓊巧兔到澹水九章。

看眼前這隻毛茸茸蓬鬆似繡球的白兔,小小一隻,不知道是當年那幾隻瓊巧兔的第多少代後代。

謝邙一掌便將小兔子握在手心裡提起來,小兔子後腳狂蹬,卻沒把這有力的手指蹬鬆。

謝邙檢查了一遍它啃的是什麼靈藥,確認無毒後,才把它放回了原位。

瓊巧兔縮成一團,繼續啃草。

“謝督領變了許多。”

謝邙聽到應商的聲音,回過身,淡淡一瞥:“是嗎?”

“是。”這竟不是某種客套的開場話,應商出乎意料地肯定道,“我原以為,謝督領不是個放魔頭逍遙在外,自己卻在家灑掃庭除之人。”

“哦?”謝邙在這時直起身,麵容在暗影中看不分明,“應道友是覺得,我應當步步緊追他而去?可我記得,燕蘆荻趕往魔域時,也是孤身一人,不曾見有人陪在身旁。還是說,應道友也想陪著他,卻被甩下了?”

謝邙俯視著應商和昏迷的燕蘆荻,眯了眯眼,話語間突然帶上幾分笑,表情中卻半分喜色也無:“我明白了,應道友在一開始不願隨燕蘆荻出山,兀自留在山中,想試一試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和一個死人相比誰更有重量,但卻失敗了。”

“謝督領……”

“他聽不見的。”謝邙一撩衣擺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緩緩道,“或許聽見了更好,好讓蘆荻明白,堂堂太茫山萬兵客對他的心思有多麼曲折。既想把他綁在身邊,卻又不願意直言,害怕他受傷,卻又不願陪他同行,隻能在玉猩刀上留下符咒,隨時尋他的蹤跡。”

“謝督領!”

“應道友,你可知我道侶曾與我談及,何種人才算燕蘆荻良配?”

“是我想錯,謝督領的脾性口才半點沒變,更有精進。”應商咬緊了牙,一個字一個字地把這段話擠出來,“隻是沒想到,這些用來逼問魔族的技巧,如今也會被用在我身上。”

謝邙低啜一口茶,就在應商以為這是他就要止住問訊的信號時,謝邙再次隱微冷笑著道:“訊獄追捕魔族,多是因其在天上都管轄界內犯下傷天害理之事,暴露了行跡,如敲詐勒索、挖墳盜屍、強占良家。”

應商額上青筋抽搐:“……”

“好了,那便說罷,”謝邙道,“你與燕蘆荻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感覺自己變成謝邙手下犯人的應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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