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94 竹實醴醪(2 / 2)

斬情證道失敗後 路俠 13378 字 4個月前

“孟閣主!天上都不容你放肆!”裴從雪盛怒。

孟朝萊渾身是血,手臂動了動,似乎想要爬起來。

莫驚春剛剛張口,裴從雪又是一掌轟去,孟朝萊再次撞上牆角,徹底動彈不得了。

莫驚春抓住裴從雪的袖子,可不等他說話,裴從雪便放下妹妹,脫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衣衫襤褸、四麵漏風的莫驚春身上,溫聲道:“莫聖手彆怕,天上都自有法度,不會讓人欺侮於你。”

“不是,等……”

裴從雪回頭肅聲:“都看見了,還不速速上前把罪人壓下去。”

“是!”

一眾靈官隨即上前,拽著孟朝萊的手臂把他往外拖。

“雪首尊,你要把他送去什麼地方?”莫驚春驚道。

裴從雪拍拍他的肩:“當然是輯案台,他們專管這些糾紛過錯,這次孟閣主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等等,他沒做什麼……”

裴從雪憐惜道:“莫聖手勿怕,我們都明白。”

“他是劍閣閣主,你們不能就這樣把他帶去輯案台!”

“這裡是天上都,”裴從雪道,“無論來欺侮你的人是誰,我都可以為你做主。”

裴從雪的目光定了定,片刻後,他微微笑了,抬起手撫摸著莫驚春的頭:“孩子,彆怕,一切都過去了,負心之人傷了你,他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不必再為他憂心。”

莫驚春感知到裴桓的目光,立刻斂下眼簾,攏了攏外袍,不知為何,竟打了個寒戰。

-

月光如練。

裴練沙正在廣玉蘭樹下挨個清洗摘下來的竹實。

竹實外皮深綠,約有拳頭大小,大體圓潤,尾部有一條突出的短須。

旁邊還放著幾壇提前釀好的醴泉靈穀醇酒。

裴練沙洗兩顆竹實,吃一顆,存一顆,再喝一口甘甜醇酒,忙活半天,沒存下多少材料。

孟沉霜與謝邙提著個酒壇走過去,三隻貓兒們好奇的跑過來,用爪子刨這晃晃悠悠的壇子。

裴練沙隨便一瞥,發現這不是自己送的竹實醴醪,他的目光便挪不開來,一直幽幽注視著二人,直到孟沉霜當真把酒壇放在他麵前,還摸出三隻碗來,儼然是要請他喝酒了!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杜康君麵前拿出彆的酒!

裴練沙怒瞪雙眉,卻見孟沉霜笑著在對麵坐下了。

“這什麼?”

“竹實醴醪。”

裴練沙皺眉看了半天:“不,不對,我沒用過這樣的壇子,你這個壇子封口蠟都沒開,肯定也不是後灌進去的酒。”

孟沉霜:“聽說杜康君的酒方是從古書上找來的?”

裴練沙點頭:“竹實醴醪絕跡多年,我在裴家藏書裡反倒舊籍,才得複原,沒有任何外人看過那書。”

“書也是人寫的,”孟沉霜開啟壇封,倒了三碗,水聲嘩啦,一陣馥鬱酒香隨之蕩漾而出,“是古人古酒更真,還是古方今酒更真?”

孟沉霜與謝邙碰了碰杯,飲下美酒。

裴練沙看得意動,思量半晌,也端起酒碗嘗了嘗。

酒液濃鬱順暢,芳香如蜜,其中藏著的靈力一瞬沿著順著喉管湧入經脈。

裴練沙向來疲懶頹廢的眼睛登時睜大了。

說來裴練沙年紀也不算大,可意誌消沉、蓬頭亂發時看著像個老頭子,此刻張大雙眼,臉上發光,忽然又有了青年人的模樣。

“這,這……”他指著酒盞驚道,“我沒嘗過真正的竹實醴醪,可這酒、這酒不錯。”

“這就是真正的竹實醴醪。”孟沉霜又給他倒了一碗,“早年從朱雀大墓裡挖出來的,保真。”

“朱雀大墓?”裴練沙看了他們一眼,“是西極沙海迷津裡那個朱雀大墓?”

“世上難道有另一個朱雀大墓?”

裴練沙思索片刻,低頭笑一聲:“沒有,那是世上最後一隻朱雀了。”

孟沉霜:“西極沒了朱雀,桐都還有鳳凰。”

“假的。”裴練沙說,“世上最後一隻鳳凰七百年前也死了。”

謝邙:“天上都第一任首尊鳳雪生?”

“是他。一隻雄鳳凰生不了蛋,更何況他和文帝裴桓合籍成親,連半血鳳凰都生不了,如今桐都城中的小鳳凰們都隻是他死後翎羽所化,平日裡靠靈桐花的靈力成活,開不了靈智,也不能誕育後代,用來睹物思人罷了。”

說至此處,裴練沙忽想到了什麼,促狹一笑:“你們昨晚上在外麵逛,看見召鳳禮了沒?”

“嗯,很是華美。”謝邙道。

“他們是不是說,文帝一簫一劍,神姿高逸,引得鳳凰傾心?”

“的確如此。”

“彆被他們騙了,真事可不是這樣的。”裴練沙道,“我看過翻酒方的時候看過舊籍,上麵寫的故事可不一樣,大約是後人覺得那不符合老祖崇高的形象,各自添油加醋,才變成現在這般。你們想聽聽嗎?若是想聽,再給我倒一碗酒,就當是你們聽我說書給的賞錢了。”

山中夏夜微涼,此去蓬山之下的白玉都城依然燈火輝煌,人頭攢動,仿佛流動的長河。

三人坐在廣玉蘭樹碧綠的闊葉之下,不談現世,隻揀舊史往事佐酒。

總有人尋裴練沙賣酒,卻沒幾個人真坐下來陪他喝酒。

他大概有許多故事想講,孟沉霜與謝邙彆有所求,卻成了唯二願聽的人。

孟沉霜又給他倒了一碗酒:“萬一你看到的也是話本野史怎麼辦?”

“那我這個版本,一定比旁人的有趣些。”裴練沙喝了一口酒,潤潤嗓準備開口。

“文帝一簫一劍初見鳳雪生是真的,但這故事和你們剛說的朱雀也有關係。

“大約是一千五百年前,天地之間神獸漸死,隻剩下極少數的幾隻,比如最後一隻朱雀和最後一隻鳳凰,鳥獸好搏鬥,就算是神獸也不例外,朱雀與鳳凰又都是雄鳥,生性既愛彼此比美,又愛為這鬥狠,

“所以他倆某日見麵,劍拔弩張之間便打了起來,鳥鳴震天,風雲為之變色,兩隻大鳥都厲害得很,打到

最後精疲力儘、幾近兩敗俱傷,俱化作原型癱臥於西極飛沙之中,周圍百裡荒蕪人煙,鳥獸遁形,但裴桓外出曆練,恰巧路過,

“他時年不及弱冠,大約金丹修為,被兩隻神鳥戰鬥時的威壓拍倒在沙丘上,剛醒來就對上兩隻大鳥的眼睛,嚇得拔腿躥出三裡地,可鳳凰朱雀一個振翅便是千裡,就算兩隻大鳥都受了傷,他也跑不過,再次被按倒在沙丘上。

“就在裴桓以為自己要被它們當成口糧吃進肚裡時,朱雀與鳳凰忽然跟他說,它們在比鬥,但打架打不出個結果,也打不動了,要請他來做個評判。”

孟沉霜:“評判什麼?”

“評判誰更美。”

“咳咳咳。”孟沉霜一口酒嗆出來,辣上鼻腔,直冒眼淚花,謝邙給他換了碗清水喝。

“兩隻雄鳥嘛——還能比什麼呢?裴桓看了一會兒,選了鳳凰,朱雀大怒。”

孟沉霜眼睫微張,十足好奇,但一口氣還沒緩過來,謝邙替他問:“朱雀對裴桓出手了?”

“沒有,朱雀急火攻心,猛吐出一口血,氣死了。”

“?”

“總而言之,朱雀死了,鳳凰重傷,裴桓選了鳳凰,大概是當真覺得鳳凰美,於是自告奮勇留下來照顧重傷的鳳凰。沙海迷津寥無人煙,沒什麼可打發時間,裴桓白日練劍,夜裡聽鳳凰奏簫,久而久之,自己也學了不少。

“孤男寡男,朝夕相對,日日劍歌相和,也就動了凡心,鳳凰養好傷後,便和裴桓一道回了桐都,又過一百年,兩人合籍結親為道侶。竹實醴醪便是鳳雪生帶回來的,醴泉也是他引的,那是他們鳳凰一族的愛物,沒想到朱雀大墓裡也埋得有這酒,我記得朱雀似乎是由友人斂骨埋葬,罷了,千年前的事情了,再來一碗酒!”

孟沉霜把酒壇倒扣在桌上:“喝完了,這是世上最後一壇竹實醴醪。”

其實他一開始以為他與謝邙在蘭山試劍之夜,已經把當年從朱雀大墓中帶回的竹實醴醪喝了個乾淨,謝邙卻道他還留了一壇,可以用來做魚餌。

但喝完這一壇,當真再也沒有了。

裴練沙瞪大雙眼:“沒了?就這麼隨隨便便喝沒了?”

“杜康君手中有竹實醴醪的配方,再釀便是。”

“可我釀出來的是假酒!”

孟沉霜沉吟片刻:“也是,味道有些差彆。不過杜康君既說此去蓬山上的醴泉是後引來的,山頂那口井即使與醴泉共用山中水源,也畢竟不是醴泉,說不定去打幾桶真正的醴泉水用,就能釀出同樣的味道了。”

裴練沙陷入思考,覺得孟沉霜的說法好像有些道理,隻是……

“醴泉井在北院裴氏祠堂後邊,不太好進啊。”

“但並非不能進?”

“主支子弟向族內申請,若得批示,就能進北院,容我想想。”

孟沉霜與謝邙對視一眼,道:“杜康君這幾日要釀新酒,不如趁此機會去打醴泉水試試,不過夏日天熱,洗過的竹實放久了會腐爛,杜康君若有想法,須得速去才好。”

“說得對!”裴練沙一拍大腿,轉身就出門往西邊走,走到一半忽然又折回來,風風火火地跑到水池邊抹了把臉,又理了理滿頭亂發,這才重新出發,深夜往南院請示去。

後半夜,裴練沙拿著令牌回來了,匆匆忙忙收拾好水桶扁擔鬥笠。

孟沉霜抱著貓倚在門邊,問杜康君明天怎麼安排,如果不得空,他可以幫忙喂貓。

裴練沙一邊講著自己的三隻貓分彆愛吃什麼樣的肉,一邊不知不覺把明早行路、如何進北院、如何開醴泉井通通抖給孟沉霜和謝邙聽。

平旦時分,天際剛剛擦亮,林葉間浮動著潮濕的霧氣,裴練沙拿著鬥笠向他的三隻貓道彆,準備出發去醴泉井。

孟沉霜從陰影中走出來,站在裴練沙背後,一個手刀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