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龍尊(三)(2 / 2)

這讓月辭鏡連他最擅長的撒嬌討饒都忘記了,一時間突然爆發出,憤恨地對閉月仙說:“你從小便偏心月辭書,他早早便被定下是攬月宮的繼承人,所以一切東西都是以他為優先。他被最好的資源養著,人人都說他比我厲害。他是攬月宮的少宮主,而我就要從小被送到彆的門派。後來連這天底下最風光的婚事你也要安排給他,都是同一個母親,為什麼他可以,而我就不能?”

“你覺得我偏心?”閉月仙的聲音已經顫抖到幾乎無力,“我不惜放下身段去求蒼衍仙君,才讓仙君收你為弟子,你居然覺得我偏心?婚約是因為我知道你和蕭念青梅竹馬,情深意切,所以才定了沒有心上人的書兒前去,你竟然也覺得是我偏心?”

閉月仙看著撲倒在她腳邊的月辭鏡,好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曾經她每一次為月辭鏡思慮深遠,每一次因為喪子之痛而發誓要對月辭鏡更為寵愛,現在全都化作了刀尖,一遍一遍刺進她心裡,讓她再也無法忍受月辭鏡出現在她麵前。

閉月仙雙目輕闔,似乎連剛才教訓人的心力都沒有了,隻是身體還在巨大的悲傷中,無意識的顫抖。

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幾乎讓她心如死灰。

閉月仙看著月辭鏡,很久,很久。

最後,她好似是怒極反笑了:“月辭鏡,你太貪心了,無論得到了多少都覺得不夠。既然你覺得我過去對你不好,那你就去過沒有我插手的人生吧。”

“母親……這、這是什麼意思?”剛才還憤恨著的月辭鏡,此刻卻好似突然又清醒了幾分。

閉月仙轉過身,背對著他,聲音疲倦,仿佛不願再多看他一眼:“以後我不再是你的母親,月家再沒有你這個人。至於蒼衍仙君那裡,我會去說明,你也不配再當他的弟子。從此以後,你我便隻是陌路。”

“不不不,彆趕我走母親、我剛才隻是一時發昏說了那些話,是我不對。”月辭鏡跪著往前爬了兩步,一身衣物淩亂不堪。

他試圖拽住閉月仙的衣袖,卻被一道月華般的流光打中手腕。

閉月仙厲聲道:“退下,你再不從我眼前消失,便不是將你逐出家門,而是按攬月宮的刑律給書兒償命了!”

沉壁坐在一旁,始終嘴角微揚,看完了這場他眼中的鬨劇。

此刻鬨劇已然落幕,他也不想再看些無謂的糾纏掙紮,於是抬手輕輕打了個響指,喚來門外恭候的靈侍。

這一次不再是幻境,

而是真正地將跌坐在地、披頭散發的月辭鏡拖了出去。

“多謝龍尊,

幫我點破這多年迷障,

否則我還不知要被這孽障和邪物,瞞上多長時間。”閉月仙俯身一拜,沉聲道。

“我也隻是追查這天魔殘片時,偶然發現了此事真相。”沉壁左手中拘著那團灰色的靈氣,此刻從中撕扯出一縷,隨手交給了閉月仙,“這是殘片中所存留的,與你家大公子有關的部分事情,你可自行保管,若是還有什麼發現,可再來尋我。至於這殘片,天魔不死不滅,需由我留下再行封印。”

灰色的靈氣被撕扯時發出慘叫聲,卻很快被沉壁禁了聲。

這畢竟隻是區區殘片,想要壓製對沉壁來說並不難。

“這是自然。”閉月仙雙手接過那縷灰色靈氣,將其封入隨身的寶瓶之中,再次向沉壁道謝,“那我便先告退了,今日家醜,讓龍尊見笑了。”

閉月仙匆匆退下,即使如她,也需要時間來獨自平複情緒。

其餘所有人都已經離開,房間中隻剩下一人一鳥時。一直縮在一旁,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鬱雪融這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剛才一係列月家所發生的事,即使是鬱雪融這個外人,也不禁看得險些一身冷汗。

月辭鏡在幻境中,自以為四下無人,便卸下一切偽裝,將惡意與瘋狂儘數表露。

他原本以為,自己曾經在預知夢中看到的月辭鏡,已經夠嚇人了。沒想到月辭鏡手中居然還有這樣一件邪氣的東西,爭搶起來連他親哥哥都不放過。

不過說起來,那個當初他以為的預知夢,真的是個夢嗎?

鬱雪融的目光投向了沉壁手中,那團剛才被他叫做“天魔殘片”的灰色靈氣。而月辭書剛才則叫它命書,並且覺得它能夠修改所謂‘命途’。

鬱雪融不由想到,那會不會這東西裡麵,也有關於自己的部分呢?

他剛想變回人身,方便向沉壁詢問此事。卻發現。因為他這次是被沉壁的靈力變成了小白雀,所以並不能按照他自己的意願變回。

於是鬱雪融在沉壁手指上跳了兩下,提醒他把自己變回去。

沉壁看到了他的動作,卻抬起手,將他放到眼前,側頭輕笑:“你叫一聲,我就把你變回來。”

鬱雪融無奈,他怎麼還惦記著這事呢。

其實隻是件很小的事情,當時在傅孤塵麵前突然變成白雀,鬱雪融都數不清自己啾啾啾了多少下了。

隻是到了沉壁麵前,總覺得稍微有點奇怪,就好像是完成了這件看似輕鬆的事情過後,還會有什麼在等著自己。

但鬱雪融這會兒急著想問事情,便暫時把那種奇怪的感覺拋開,不太情願地小聲啾了一聲。

“真乖。”沉壁輕笑了下,倒也沒再繼續提什麼要求逗弄他。

而是依照承諾在他額間一點,金光閃爍,鬱雪融重新變回了雪發的少年。

鬱雪融站到沉壁麵前,盯著他手中的灰色靈氣,問道:“這裡麵有與我有關的東西嗎

?能不能給我看看?”

“當然有,你找我最想問的一件事,不就是和那鐘情蠱有關嗎?答案就在這裡麵。”

沉壁再次將灰色靈氣中的一縷剝離出來。

不過和直接交給閉月仙不同,這次沉壁以自身的金色靈力將其淨化,直到灰色變為白色,才給了鬱雪融。

“謝謝。”鬱雪融知道這是因為自己修為太低,若是直接接觸灰色靈氣,可能會被其影響。

所以雖然他對沉壁有些奇奇怪怪、算不上好的印象,此時還是小聲道了謝。

這個很平常的舉動,卻讓沉璧忽然抬眸,看了鬱雪融一眼,眼中浮起一絲笑意。

他看上去似乎心情很好。

沉璧總是笑著的,卻極少能到眼底。

他伸過來的那隻手修長有力,卻皮膚蒼白,深藍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鬱雪融從他手中接過那縷淨化後的靈氣,瞬間,一些碎片般的畫麵和信息湧進了鬱雪融腦海中。

鬱雪融將這些零碎的東西整理起來,終於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這團灰色的靈氣根本不是什麼“命書”,而是一小片的天魔殘片。天魔常以玩弄人心,挑弄情緒為樂,它的殘片亦是如此。

這塊殘片確實有些占卜推命的能力,但所謂通過一本命書就能修改命途,隻是它編造出來蠱惑人心的謊言。

月辭鏡因為貪心而聽信了謊言,所謂幫月辭鏡改變命途,拿到婚約,不過是天魔殘片日行千裡,幻化出魔身,輕鬆平常的殺掉了幾名修士而已

這對它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

至於後來,月辭鏡讓命書幫他在蕭念一事上修改命途,試圖同時獲得更多人的追求和喜愛。

天魔殘片覺得有些無趣,隨意占卜出會有隻北荒的小狐狸喜歡上蕭念,隨他回宗門,而同時月辭鏡也必然會在那裡受傷。

於是乾脆將其套上個在人間遊蕩時,聽到的你愛我、我愛他、他不愛我的風月故事,糅合成了一個大致符合月辭鏡要求的所謂‘命途’。

隻不過當初在浮靈地淵裡,出了點意外。

從不知名裂隙中突然出現的鬱雪融,陰差陽錯地被蕭念帶出地淵,而原本那個喜歡蕭念的小狐狸,卻沒有跟著出來。

這樣一來,所謂“命書”的戲碼似乎有點演不下去了。於是天魔殘片便以鐘情蠱放入昏迷的鬱雪融體內,等他一醒來看到蕭念,相處幾日蠱蟲便會發揮作用。

後來也確實如此,隻是幾年後,鬱雪融不知為何,卻通過類似夢境的方式,察覺到了那段由占卜和故事雜糅而成的‘命途’,並且因此清醒了過來。

而到了這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幾年,天魔殘片似乎也漸漸厭倦了月辭鏡私下裡的壞脾氣和頤氣指使,準備要收獲他應付的代價,然後去找下一個寄存人了。

是的,月辭鏡眼中所謂的認主,其實就是與天魔殘片訂下契約。

而天魔的契約,從來不是免費的。

一切負麵情緒都是它的養分,而它最為偏愛的,就是從雲端跌落深淵,那種極致的恐懼、痛苦和絕望。

鬱雪融看完這些相關的信息,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想裡那塊灰色的天魔殘片遠一點。

恐怕以天魔的惡劣程度,今日月辭鏡的下場還不夠滿足他的胃口。

不過那就跟鬱雪融沒什麼關係了,他對月辭鏡可起不了什麼同情心,這人當初在影塚可是真的要害他。

“不用怕,有我在這裡,它什麼都做不了。”沉壁察覺到了鬱雪融的動作,安撫了他兩句。

鬱雪融想了想,雖然現在他知道鐘情蠱是怎麼來的了,不過他的疑惑隻算是解開了一部分。於是他問道:“所以你為什麼當時會幫我解蠱?你以前認識我,對嗎?”

沉壁將手中的灰色靈氣收攏,放進一旁的黑色玉匣中。

然後他重新抬起那雙金色的眼眸,單手撐住下巴,眼神晦暗不明,似笑非笑地說:“如果我說,是因為很久之前就喜歡你,不願看到你和彆人成親,於是幫你解了蠱,你會信嗎?”

鬱雪融無奈地看了他一眼,這人又開始逗自己玩兒了。

語氣聽起來就像那種隨口編的玩笑。

沉壁看著他的樣子,垂下眼眸,過了一會兒,又低低地笑起來。

直笑得他肩膀都在顫,就連那件隨意披在肩上的玄金龍紗外衣,也因此滑落下來,垂墜於地。

“開玩笑的,算起來從前那些年,我也隻見過你幾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