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龍尊(三)(1 / 2)

月辭鏡不斷安慰著自己,並儘力將情緒壓住,不要透露出來。

沒事的,沒有人會發現,不要自己亂了陣腳。

閉月仙在聽到沉壁的話後久久沉默,即便她此刻心中有諸多不滿,但也清楚地知道,攬月宮現在,沒有能逼迫龍尊讓步的資本。

仙道中人總是將攬月宮與蓬萊仙山、南明宗、流雲城一道並稱為四大仙門,但實際上其中每個門派的實力都有很大差彆。

尤其是蓬萊仙山,掌管著上重天近七成的靈脈,如今仙道中最好的修行資源都彙聚於此,源源不斷。

再加上龍族本就比尋常修士有得天獨厚的優勢,這先天與後天的優勢,皆已被蓬萊仙山占儘。

而蓬萊仙山的龍尊沉壁,雖還未正式證道,但其修為已接近聖人,隻待最後一線天機,便可登臨天道。

他的地位整個仙道之內亦是無可撼動。

唯一能略勝過他一籌的,或許隻有當年一劍斬開一劍斬裂混沌界域,以此勘天衍之道,破九重雷劫,登臨成聖的寒淵劍尊了吧。

可惜,寒淵劍尊早已在百年前隕落,如今的仙道,是龍尊沉壁的天下。

即使他言行不羈,肆意妄為,也無人能置喙。

閉月仙在心中思忖良久。

要忍了這口氣,讓月辭鏡嫁入蓬萊仙山為妾嗎?畢竟如今龍尊後宅之內,並沒有其它妻妾,至少暫時看起來隻是當侍妾名聲不好聽。

或是直接解除婚約,雖然這樣做對月辭鏡比較好。但同時意味著攬月宮失去了一次重要的、能更進一步拉進與蓬萊仙山關係的機會。

想到最後,閉月仙心裡終究還是母親的慈愛占據了上風。她閉了閉眼睛,似乎是在梳理情緒。

等到重新睜開眼睛時,她仍舊如平常那般,帶著端莊有禮的微笑:“龍尊說得沒錯,先前是我們考慮不周,書兒若是在天有靈,也不願看到弟弟為他替嫁吧。等我回到攬月宮整理一番,龍尊便可派人前來解除婚約。”

“也可。”沉壁略一頷首,並無驚訝。

反倒是月辭鏡突然拽住了閉月仙的衣袖,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她:“母親!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嗎?這樣被尊上退婚的話,我以後該如何在眾人麵前自處!”

月辭鏡被巨大的驚惶與失望所包裹,再也忍不住大聲喊道。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一刹那之間他的全部期望都從雲端墜下,摔了個粉碎。

那他這麼多年是為了什麼?

不,不不,他不能被龍尊退婚,不能……否則第二天他就會變成整個上重天的笑話,在茶餘飯後成為那些低賤之人的談資。

光是想想那些人會說的話,就讓月辭鏡覺得受不了,快要瘋了。

“鏡兒,此事就這樣定下,不要再說了。”閉月仙緊緊握住月辭鏡的手,搖搖頭。

然後她垂下眼眸,收斂了表情,對沉壁道:“鏡兒言行有些失禮,還望龍尊不要怪罪,今日我便先帶他告

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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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壁突然出言,留下了閉月仙,卻讓月辭鏡先行退下。

月辭鏡心有不甘,卻不得不被靈侍扶著,“請”出湖心小築。

他不情不願地掙紮幾下,卻不甚碰到了房間中垂落下的金色鮫綃。那鮫綃極輕,飄渺得如金色霧氣一般,散落下來。

連視線似乎都被其稍稍遮蔽了一瞬。

沉壁手指上的白色小雀歪了歪腦袋。

鬱雪融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但很快沉壁的指尖按住了翅膀,微笑著示意他耐心等待。

月辭鏡略帶焦躁地揮開那些金色的鮫綃,想要再爭取些什麼,卻被靈侍以更重的力道帶出了門外。

湖心小築的門緩緩閉合。

“請離開吧,小公子,鎏雲舟並非外人可以久留之地。”靈侍的語氣,幾乎是在趕人了,帶著一種淡淡的倨傲。

往常都是月辭鏡這樣倨傲地對彆人,如今被如此對待,他原本就十分糟糕的心情,就更加惱怒了。

月辭鏡憤恨地冷哼一聲,推開靈侍,快步走下了鎏雲舟。

他走得很急,怒意和憤懣交織在一起,讓他現在隻想趕緊回到足夠隱秘的地方,再次打開那本幫過他很多次的命書。

那是他最為厲害的一件寶物,既然當初命書能幫他得到這份婚約,那這次……那這次命書也一定能再幫他一次!

說不上這是對命書盲目的信任,還是月辭鏡此時也沒有彆的依仗來改變這件事。

總之月辭鏡像是篤定了命書能幫他一般,飛快地回到自己的居所內,想之前每一次那樣關好門窗,貼上符咒。

隻是這次太過於心急,月辭鏡感覺自己掌心一直在出汗。

終於,他來到了隱蔽的儲物空間中,喚出了那一團灰色靈氣化作的命書,然後對命書道:“幫我,我知道你能做到!”

月辭鏡的聲音越來越大:“之前出的那些小錯誤都先彆管了,蕭念以後願意喜歡誰都無所謂,你先幫我改變龍尊的念頭,不要取消這場婚約!”

命書似乎沉默了一會兒,才語調古怪地說:“我做不到,你不要說得好像改變一個人的決定很簡單一樣。”

“你是不是故意不想做!”月辭鏡聽到命書的拒絕,眼底漫上血絲,好似陷入了瘋狂一般,突然爆發道,“你當初都能在千裡之外,殺掉被眾多長老弟子保護的月辭書,卻做不到改變彆人的一個念頭嗎?”

命書突然間,重新變成了一團灰色的霧。

湧動著、扭曲著,似乎有什麼駭人的東西就快要撕破偽裝。

剛才還對命書頤指氣使的月辭鏡,忽然被下了一大跳,往後跌坐在地上。他的眼球驚恐地震顫,卻好似被掐住了喉嚨,發不出聲來。

“你這話說的,殺幾個長老弟子對我來說,難道是什麼難事嗎?”它湊近月辭鏡的時候,灰霧中間似乎有一張裂開的嘴,在嘲弄般的笑著,“你不會真的就因為

這點小事,就信了我那一套什麼命途,什麼改命的說法吧?”

月辭鏡被無形的手掌掐著,臉憋得發紫,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胡亂掙紮著,原本一身精心打理的衣衫,早就亂七八糟。腰間的玉佩也跌墜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月辭鏡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就在這時,那種掐住他脖子的力道驟然一鬆,灰霧咧著那張嘴,語氣陰桀地怪笑著:“都怪你不小心,好像被人發現了。不過我可無所謂,倒是你嘛……嗬嗬。”

下一刻,一道金色的靈力破開黑色的空間,蒼白而骨節修長的手掌輕輕一攏,將那團灰霧拘在掌心。

月辭鏡大口大口地喘氣,瀕死時的窒息感讓他涕泗橫流,狼狽至極。

儲物空間在巨大的外力之下瞬間崩裂,月辭鏡眼前的一切都消散開來。突然亮起的光讓月辭鏡眼前變得白蒙蒙一片,幾乎睜不開眼睛。

在那部分勉強還清晰的視線裡,月辭鏡看到的是垂落下的金色鮫綃簾幕,散漫坐於榻上的龍尊沉壁,還有……

月辭鏡顫抖著抬起頭,看到閉月仙一雙怒極發紅,幾乎漫上淚光的眼睛,和她顫抖著高高揚起的右手。

“啪——”響亮的巴掌聲落下來。

月辭鏡幾乎半個身子都被打歪,整個人都跌倒在琥珀鋪成的地板上,眼神直愣愣的。

不對,不對,他明明在自己的房間裡。怎麼會又回到了這鎏雲舟上的湖心小築?

難道說,他以為自己離開了,卻其實根本沒有走出去過!

是幻境之術嗎?到底是什麼時候!他完全沒有察覺到!

閉月仙這一巴掌打得極重,在月辭鏡的印象中,閉月仙從來沒有這樣打過他。更不用說這一下,直讓他半張臉都腫了起來,嘴角也滲透出血來。

從來沒有過。

“母親……”月辭鏡下意識地撐起身子撲過去,抱住閉月仙想要求饒,就像從前那樣,隻要撒撒嬌,他的母親總會滿足他各種任性的要求。

但這次,閉月仙卻揮開了他的手,發紅的眼中淚光閃爍,聲音氣到發顫:“你不要再叫我母親,我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孩子?那是你的親哥哥啊,你就為了得到一紙婚約,就能對著這來曆不明的邪物發願,讓你的哥哥橫死在外,屍骨無存?”

剛才從月辭鏡以為自己被靈侍帶出去開始,他便已經不知不覺被拉去了幻境之中。

而之後他全部的所作所為,都在閉月仙與沉璧眼前清清楚楚。

包括他與所謂命書說的每一句話。

當年那些事情,這這樣驟然暴露在母親麵前,月辭鏡心中恐懼至極,口中下意識地為自己狡辯:“我沒有,我沒有……”

“啪——”

又是一巴掌,重重落在了月辭鏡另外半張臉上。

閉月仙聲音顫抖,聽到狡辯後,她怒氣更甚:“到了現在,你還在狡辯。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竟然毫無愧疚之意,甚至還暗自歡喜,若不是

龍尊因為追查邪物,查到了你身上,將此事攤開在我麵前,你是不是還要心安理得的繼續用這邪物許願?”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數年前令她悲傷過度,落下心疾的月辭書之死,背後的原因竟然是月辭鏡。

月辭鏡感覺血不斷地從嘴角流出,耳朵邊發出嗡嗡地聲響。

一瞬間,他這些年中聚積起來,並且不斷加深的不甘、嫉妒、傲慢、恨意……乃至於一切的負麵情緒,仿佛如有實質一般,彙成灰色的泥漿,填滿了他的大腦和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