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昭京城(四)(1 / 2)

“怎麼不回答?”鬱晚見周圍一片安靜,又皺了下眉,仿佛已經全然忘記自己進來的時候,早已順手給幾個林家人下了禁言術。

被他指著的那個林家子弟,此刻麵露驚恐,卻隻能拚命搖頭,發不出一點聲音。

“不想說?那你們幾個呢?”鬱晚的視線又挨個掃過去,卻隻得到了相同的搖頭。

他原本就有點遲鈍的神情,此刻更添幾分疑惑,小聲自言自語道:“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嘴硬了嗎?還是說是在相互包庇?算了……既然不願意說,就一起長長記性吧。”

“我數數,一二三……六七八,一共八個人。嗯,正好這八角樓上的屋簷,一角掛一個,你們今晚就在上麵好好反思吧。”

一聽要將他們掛在屋簷上掛一晚,幾個林家子弟的表情更驚恐了。

先不提在上麵掛一晚上,人估計都要僵了。就光是想到整個昭京城都看到,他們被人掛在屋簷上,那真是臉麵都丟儘了,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

而且這人根本不讓他們說話啊!怎麼回答啊!

鬱雪融看著這幾個人驚恐著急,顯得有些滑稽的表情,忍不住輕輕的噗嗤笑了一聲。

其實這樣稍顯蠻橫的鬱晚爹爹,他好像也沒怎麼見過,在他記憶中的鬱晚,總是溫柔而寬和,幾乎不與人發生爭執。

嗯……也幾乎從不碰酒。

想到這裡鬱雪融的又禁不住擔心起來,鬱晚怎麼會醉成這個樣子呢?他趕忙在紅繩的儲物空間裡找了找,看看有沒有能用的靈藥。

他從不碰酒,所以靈藥備下了一大堆,卻唯獨沒有專門用來醒酒的,最後隻找到幾種有解酒功效的花草。

儲物空間裡除了天材地寶,靈玉丹藥外,鬱雪融之前還存進了一些平常會用到的小東西——比如杯子這種,這時候也正好用上了。

至於沏茶的水,就用仙露代替,也就是一種飽含靈力的晨露,效果隻會比尋常清泉更好。

鬱雪融很快找齊了所需的東西,然後正想著該怎麼煮著解酒茶的時候,傅孤塵抬起手,將他手中的杯子接了過去。

傅孤塵的掌心,彙聚起一小簇流光璀璨的半透明火焰。

他修長好看的手指環繞住杯底,之前在林澤身上燒得他痛入骨髓的奇異火焰,此刻在傅孤塵手中,卻無比乖順。

一簇火焰順著他的指尖,如流光溢彩的琉璃羽毛一般,在杯沿上淺淺繞了一圈。

然後便看見,杯中泡了解酒花草的仙露,騰起嫋嫋如煙的水霧,花草的青色在仙露中彌散開,不一會兒便散出清冽的淡香。

鬱雪融看著,不由發出小小的驚歎:“這是業火琉璃心的火焰嗎?好漂亮啊。”

“嗯,喜歡的話,回去教給你。”傅孤塵說著,手指輕合,那火焰便隨之熄滅。散出來點點五光十色的火星,像一朵小小的煙火,好看極了。

真好看啊,鬱雪融想,不過這東西也能教給彆人的嗎?感覺好神奇。

不過傅孤塵既然說可以,那肯定不會騙他。

鬱雪融點點了點頭,忽然間想起來他好像還沒跟傅孤塵說,鬱晚是誰,現在又是個什麼情況,雖然傅孤塵並沒有問。

但是想說清楚鬱晚和自己關係的話,又牽扯到其它一係列的事情了。肯定不適合在現在這個場合說,也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

所以,鬱雪融隻能先簡單解釋了兩句:“總之,這是我失散很久的爹爹。至於其它的事情,等一會兒我們回客棧,再慢慢告訴你好嗎?”

傅孤塵輕輕應了一聲:“嗯。”

“那我先去讓爹爹把解酒茶喝了,我們好早點回去。”鬱雪融說完,準備從傅孤塵手上將茶杯接過來,給鬱晚送過去。

傅孤塵卻虛虛攔了他一下,說:“很燙。”

鬱雪融怔了一下,看傅孤塵往鬱晚那邊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看自己。這才反應過來他意思是,幫自己把茶拿過去。

於是趕忙往前追上幾步。

鬱雪融走到鬱晚身後,拉了拉他的衣袖,說道:“爹爹,喝口茶,解酒的。”

“哦,好。”鬱晚回過頭,停下了正準備將幾個林家子弟拎出去的手,點了點頭,接過了熱茶。

他視線一直在落鬱雪融身上,雖然從傅孤塵手上接過茶,卻沒有太注意來人是誰。

鬱晚看著茶杯上熱騰騰地水霧,遲疑地想了想,說:“……絨絨,我醉了嗎?我什麼時候喝酒了?”

他似乎是十分疑惑,但還是把手上的茶喝了下去。

清冽的花草氣息在唇齒間蔓延開,鬱晚身上的酒氣似乎稍稍有所消解。

他抬眼打量著四周,看了看跪倒在地、七扭八歪的林家人,又看看早就在混亂中退得遠遠的人群,再看看正滿眼擔憂望著他的鬱雪融。

最後鬱晚的視線,落在了傅孤塵身上。

鬱晚不解地看了一會兒,又看看自己手上,從傅孤塵那裡接過來的茶。

他的雙目被冰綃遮住了,所以隻能看見他突然抬起手,用了揉了揉太陽穴。

之後,他移開視線,朝著一旁的空地側過臉,心想:

“我果然應該是醉了吧。要不然怎麼會看到寒淵和絨絨在一起,他居然還給我奉茶……”

這醉酒後的幻覺,未免也太誇張了。

鬱晚感覺剛才喝下去的解酒茶,在迅速發揮作用。他原地站了一會兒,剛才還醉意朦朧的腦海中,漸漸恢複了清明。

不,他現在早就不在北荒的雪原上了。

鬱晚記得,那正好是鬱雪融剛剛學會化形的那一年。那年冬天,一封仙道急書幾經周轉,終於找到了隱居在雪原山穀的他。

他前往仙道北境的流雲城襄助,正遇上魔族開啟血祭大陣,以數萬生靈為祭,喚出了上古時期的混沌天魔。

混沌天魔是始自洪荒時的魔神,當時仙道之中,有能力將其暫時封印的,隻有祖先曾追隨和侍奉過神明的楚家和鬱家人。

但楚家,也就是南明宗祖師璿璣子一脈,因為千年前玩忽職守、犯下大錯,放出了曾經一直被神明封印的天魔。後來神明震怒,降下詛咒,神血被汙染,楚家早已失去了被神明護佑的資格。

而鬱家,千萬載過後,也隻剩下鬱晚一人,還傳承著神異的一雙重瞳。

流雲城外,鬱晚借神明護佑之力,將混沌天魔暫時封印,卻也因此元神受損,沉眠於鬱家的祖地之中一百餘年,直到幾日前才剛剛醒來。

鬱晚回到曾經隱居的雪原山穀中,一百多年過去,曾經建起的院落早已在風雪之中無影無蹤,哪裡還尋得到鬱雪融的蹤跡。

於是鬱晚隻能試著在各大城池之中尋找,是否有相關的信息。半路上他聽聞有人提起仙門大比之事,便想到此刻昭京城中,正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地方。

所以鬱晚趕來了昭京城,也真的冥冥之中似有神佑,就這麼不經意間從窗外多看了一樣,便看見了人群之中的鬱雪融。

“絨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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鬱晚緊緊抱著他,聲音溫柔地像是濕潤的水霧。

他稍微探了一下,還未深入,就發現鬱雪融的體內遭受過很嚴重的損毀。

現在似乎恢複了一些,曾經滯留的寒氣被祛除大半,但情況依舊算不上好。讓鬱晚心裡一陣陣發緊,一陣陣抽痛。

冰綃覆蓋的眉目之下,一滴微燙的淚水悄悄落下來,輕輕滴落在鬱雪融額間。

鬱雪融被溫柔地擁抱著,聽到鬱晚原本隻在記憶中的聲音,此刻近在咫尺,一時間鼻子和眼眶也忍不住發酸。

但他還是忍住了沒有哭。

他抬起頭來,環住鬱晚的肩膀,用額頭輕輕貼了貼鬱晚的臉頰。雖然眼中泛著淚光,但他還是對鬱晚揚起了笑意,輕輕搖了搖頭,說:“沒有很多,而且都在慢慢變好,不是嗎?真的,現在我很開心。”

鬱晚把他抱得更緊了,總是這樣,乖巧得讓人心疼。

鬱雪融撒嬌似的在鬱晚懷裡蹭了蹭,然後他抬起左手,晃了晃手腕紅繩上那個小小的、刻著雲紋的金色鈴鐺。

當初鬱晚要離開的時候說,你覺得開心的時候,這個鈴鐺才會響。所以絨絨不要不開心了,鈴鐺都不說話了。

“真的,不信爹爹你聽,鈴鐺在說話呢。”

鈴鐺輕晃著,發出小小的、清脆動人的響聲,好像也在淺淺地笑。

鬱晚聽著清淺的鈴音,和鬱雪融安慰般的語調,低低應了一聲,淚水卻還是忍不住接二連三地墜落下來。

他實在離開得太久了。

久到那隻曾在雪原

上無憂無慮的鳥兒,已經在人世間,學會了如何微笑著看那些受過的苦和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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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鬱晚才想起,他們還在賭坊之內。

雖然剛才動靜太大,大部分人都在混亂之中選擇了躲出去。但仍舊有幾個膽子大的在靠近張望。再加上周圍幾個跌坐在地,瞪著眼睛神態各異的林家子弟,確實不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好,等回去了,再好好幫你檢查一下身體,爹爹一定想辦法幫你治好。”鬱晚低頭飛快地抹去臉上淚痕,然後摸了摸鬱雪融的腦袋,站起身來,“不過,這幾個仗勢欺人的小崽子,還是要讓他們長長記性。”

這會兒鬱晚徹底從酒意中清醒,自然也想起了剛才他在窗外大致看到的情況。

雖然不清楚事情具體起因,但一定是群張揚跋扈的世家子弟,找茬欺負絨絨了。

要不然剛才那名身量修長、眉目鋒銳,並且一直在護著絨絨的年輕人,也不會說一定要他們給絨絨道歉了。

鬱晚想到這裡,突然間像意識到了什麼,轉頭像自己剛才口的那個年輕人望過去。

這一看,鬱晚愣住了。

……原來他剛才醉意朦朧的時候,好像看到寒淵給他奉茶,居然不是幻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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