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了大半天的莊有梨聞到香味後立刻過去打了一碗,並一口氣吃掉大半。
在填飽肚子的同時,他又一次想起了還在病中的江玉珣。
“對了太醫,一會我們可以去看看阿珣嗎?”莊有梨一邊就著醃好的冬菜吃粥,一邊對太醫說,“順便再給他帶點吃的?萬一他一會兒L突然醒來豈不是要餓肚子了?”
“莊大人說得對!”莊有梨的話提醒了眾人,又有一名與江玉珣較為熟悉的郎官湊了上來,“我們先給他備好飯,若是冷了的話再用熱水溫溫便好。”
誰知聽到他們的話,剛才還在好好吃飯的太醫竟被嗆了一口,並猛地咳了起來:“咳咳咳——”
“怎麼了項太醫?”
太醫一邊擺手一邊說:“彆,眾位大人不必擔憂,江大人那裡什麼都不缺。”
“怎能不擔憂?”莊有梨放下碗筷認真道,“他昨日摔得那麼厲害,我們這些同僚於情於理都應該去看看。”
“是啊!”
“項太醫您就不用管了,我們下午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一會大概看江大人一眼便離開縣衙,定然不會打擾到他。”
項太醫慌慌張張地向後看了一眼,確定周圍百姓都在鍋旁取暖後,他終於放下手中的飯碗,壓低了聲音對他們說:“各位大人,下官不是這個意思!”
剛才說話的郎官還在疑惑:“那是什麼意思?”
眾人皆一臉迷茫,但是看
到太醫古怪的表情,莊有梨卻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不妙!
阿珣那裡絕對有問題。
他突然放下碗筷,轉身擋住了幾人的視線:“算了,太醫不讓我們去,我們就不去打擾傷員了,說不定阿珣馬上就醒來了呢?”
然而莊有梨的話還沒有說完,不明所以的太醫已將底交了出來:“實不相瞞,陛下還在江大人那裡!諸位大人還是不要去打擾他了。”
說著說著,就連沒有親眼看到昨日那一幕的太醫心中也覺有些古怪。
陛下不但昨夜一直守在江大人身邊,今日處理完公務後竟又第一時間去探望,甚至命人備好了飯食……
他何時如此體貼下屬了?
“哈?”郎官一臉懵逼道,“陛,陛下在江大人那裡?”
昨日那一幕再次從眾人心底裡冒了出來。
如果昨日還能解釋為危急關頭的不由自主。
那今天這又算是什麼呢?
生長於昭都且“見多識廣”的郎官們,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猜測……
不等他們胡思亂想出什麼,莊有梨立刻高聲道:“愛才惜才,君臣之誼!”
說著,他突然起身從鍋內拿起木勺,一口氣為眾人添滿雜粥:“都彆胡思亂想了!等阿珣養好傷,我們再去找他也不遲。休息休息,下午還有事情要做呢。”
“誒!莊大人停手停手!”
“太滿了——”
“我已經吃飽了,彆再添了!”
莊有梨的動作格外奔放,眾人碗裡的粥瞬間多得將要溢出。
大災之下無人敢浪費糧食。
見粥已盛滿,他們趕忙低頭順著碗邊喝了起來。
一時間莊有梨耳邊隻剩下“吸溜吸溜”的喝粥聲,眾人再無暇去聊什麼八卦。
好險啊!
他用力拍了拍胸膛,如釋重負地坐了回來。
阿珣,我隻能幫你到這裡了——
-
棱平縣衙後院的廂房內門窗緊閉。
屋內沒有點燈,隻有盆內木炭還在燃燒,勉強照亮整座屋室。
午後雪又紛紛揚揚下了起來,天地一片素白。
唯獨廂房的門窗,透著一點暖暖的光亮。
白色的中衣將江玉珣的皮膚襯得尤其蒼白。
背部受傷的他隻能側臥在榻上,任由黑發披散於身畔。
這一日,江玉珣亂七八糟了做數不清幾場夢。
穿越以來發生的所有事,如放電影一般從他腦海中過了一遍。
等江玉珣掙紮著從睡夢中醒來時,腦後的鈍痛與遍布四肢百骸的疲憊仍舊沒有消失。
疼、沉。
他好像被什麼東西拖入沼澤之中,半天也無法脫身。
又一陣鈍痛襲來,榻上人的眉毛隨之微蹙。
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腦也在這一刻被劇痛喚醒。
……我這是在哪裡?
“嘶……”來不及細想,江玉珣不由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抬手向背後觸去。
然而還未碰到傷處,便有人輕輕握住了他的手:“你背後瘀青未散,現在還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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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人語調微沉,語氣竟是少有的認真。
江玉珣緩緩眨了眨眼,屋內的景象終於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身著玄衣的天子不知何時放下奏報,此時正坐在榻邊深深地注視著自己。
他麵色如常,但是一點點收緊的手指,卻在不經意間泄露了主人的心情——應長川並沒有他表現的那麼鎮靜。
甚至於眉宇間還帶著幾分江玉珣從來沒有見過的疲憊。
陷入昏睡前聽到的那三個字,忽在這一刻浮現於江玉珣的腦海之中。
就在自己失去重心向後摔倒的那瞬間,應長川下意識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寒風吹的門窗吱呀一響。
江玉珣如夢初醒般輕輕喚了聲:“……陛下?”
開口他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道在什麼時候竟變得如此沙啞。
榻上擺著一張小案,上麵有一碗方才晾好的溫水。
“先喝水,”說話間,應長川已單手拿起碗內的勺子,輕舀起一勺水送到了江玉珣的唇邊,“你睡了整整一日。”
方才蘇醒過來頭還昏沉的江玉珣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
……臥槽,居然是應長川在照顧我?!
他的耳邊“嗡”一聲響了起來,臉頰也在這一刻泛起了紅。
江玉珣用力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然而無論是背後的痛意,還是唇邊的冰涼都在提醒他:眼前這一切並非是夢。
白瓷質地的勺子輕貼在江玉珣的唇邊,天子的目光被炭火映得格外溫暖。
江玉珣下意識張開嘴將勺子裡的水咽了下去。
接著便努力抬手:“臣自己來就好。”
大周床榻本就低矮,此刻天子正隨意坐在榻邊……於當今這個時代,人們隻有在最親近之人麵前才能做出如此“無禮”的動作。
縣衙的廂房逼仄而溫暖,江玉珣竟然於他俯身喂水刹那生出了錯覺——此刻的自己,好似枕在應長川膝間一般。
對於君臣而言,這動作實在是親密得有些過分。
江玉珣下意識想要起身,然而還沒動彈兩下便被背後的痛意所打斷。
“……嘶”他倒吸一口冷氣,不由躲避起了麵前的瓷勺,“陛下,臣自己可以。”
誰知應長川不但沒有一點鬆手的意思,反倒突然握緊江玉珣的手,垂眸看著他的眼睛問:“愛卿可知自己不但差一點便被冰錐砸身,且滑倒在青石板上,差點重傷頭骨?”
天子的語速變得格外快,再也沒了往日的從容之態。
江玉珣抿了抿唇,並輕聲道:“臣明白。”
上輩子他雖不曾經曆這種險情,但沒少看冰錐傷人的新聞,自然知道那東西
的威力有多大。
“愛卿真的一點也不怕死?”應長川緩緩收緊手指,直到江玉珣因為腕間痛意而蹙眉,方才稍稍將手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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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珣怎麼可能不怕死?
他正欲搖頭解釋,可口中卻不由自主道:“臣自然怕死,怕黑、怕疼、怕未知的東西……咳咳,但臣似乎又沒有那麼怕死。”
彆說是應長川,聽到這番的話後江玉珣本人都有些意外。
他下意識縮了縮手指,卻被天子握得更緊:“為何?”
應長川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沙啞。
無論是身為將領還是天子,應長川早已見慣了各種各樣亡命之徒。
甚至在大多數時候,旁人的性命於他而言,隻是一串沒有意義的數字而已。
可是現在,他竟想不出什麼比眼前人的生命更加重要的東西。
後腦的鈍痛仍未散去,疲憊感再次如潮水一般襲了過來。
江玉珣忍不住沉沉地闔上了眼睛,口中則輕聲道:“臣這些年所做之事,皆已事無巨細向陛下稟報,並留下了文字記錄。無論是製酒、火藥,還是麥種與商路……就算臣真的出了什麼意外,陛下也能將這些事處理得妥妥當當。”
應長川垂眸不語,江玉珣一時間竟難以分辨出他的情緒。
他不禁忐忑地向對方看去。
沉默片刻,天子又問:“剩下的呢?”
“剩下的……”江玉珣頓了頓說,“玄印監本就是陛下的人,無論臣在還是不在,都沒有太大的影響。至於有梨……他也比過去成熟了許多,已經能夠獨當一麵。實在不行的話還有莊大人可以幫他。”
見應長川仍看著自己沉默不語,江玉珣又絞儘腦汁道:“還有江家田莊,和田莊內的所有人……臣,咳咳……這些事交給陛下沒什麼放心不下的。”
說完,他不由輕輕地朝天子笑了一下。
江玉珣從未想過這個問題,此時他所說的都是藏在潛意識裡的答案。
——因為有應長川在,所以江玉珣一點也不怕什麼“出師未捷身先死”。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勝利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炭火照亮了江玉珣的麵頰。
蒼白的皮膚似乎也多了幾分血色。
“沒什麼放心不下的……”應長川忍不住將他的話重複了一遍。
就在江玉珣將要再次陷入沉睡的那一刻,天子突然再次用力,握緊了他的手心,逼著江玉珣抬眸看向自己的眼底。
廂房內一片寂靜,江玉珣的耳邊隻剩下了自己淺淺地呼吸聲。
應長川的聲音就這樣伴隨著屋簷下的水滴聲,猝不及防地滴在了江玉珣的心間……
“那孤呢?”應長川壓低了聲音,語氣中竟有了幾分咄咄逼人之態。
他看著江玉珣的眼睛,幾乎一字一頓地問:“愛卿放心得下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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