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奈生安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零,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這些照片,你拿給警方看了嗎?裡麵應該有很多有用的信息。”
“不。”降穀零嗓音有點啞,“他們看了一眼就還我了,後來進行現場勘驗的時候,說現場沒留下什麼有用的線索,所以會從車牌和路麵監控的方向去查。”
而這兩個方向後來也不了了之。
所有的證據都湮沒在那場大雪裡,隻有降穀零拍下的這些照片可以幫她還原當初的現場。
當初負責這起案子的警官居然會忽略這些重要證據,該不會是將這起事件完全當作交通事故來查了吧?
奈奈生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火。
再看降穀零的表情,她甚至能想象當初的警官從他手機裡看到這些照片的反應。
——什麼樣的人會在發現父母出了意外之後第一時間想到拍照?
零當初,大概遭到了很嚴重的誤會。
奈奈生攥緊自己的手機,深呼吸,接著仔細觀察照片上剩下的最後一種足跡。
那是肇事司機的足跡。
降穀零看見了他倉皇逃跑的背影,看痕跡也確實如此,往車輛離開方向的足跡邁得很開,是他聽見降穀零過來之後全力奔跑的證明。
但一旁反方向的足跡……
奈奈生瞳孔一縮,來回看了幾遍之後,渾身血液像凝固一般。
“零,這個反方向的足跡,也就是那個肇事司機下車來看你父母的時候留下的足跡,間距趨於一致,而且步伐跨度不大,說明他……”
她有些說不下去。
說明他……很冷靜。
不慌不忙,一步一步地朝著被自己碾壓過去的兩個人走來。
……
這是發現自己不小心撞到人之後急忙下車查看的司機,該有的反應嗎?
奈奈生盯緊了照片裡的痕跡,仿佛能想象到那人悠哉地下車往這裡走來,然後停在降穀零的父母麵前,居高臨下地俯瞰兩人的模樣。
她儘量讓聲音聽起來沒有異狀,但剛剛的話大概已經讓降穀零反應過來什麼,“零,你剛剛說警方後來查了監控,結果呢?”
“那個司機沒在任何監控畫麵中出現,車子是後來在海邊一個倉庫裡發現的,已經停在那很久了。”
降穀零停了很久才回答。
奈奈生回想,十幾年前,監控沒有現在這麼多,要查到確實不容易,但也應該覆蓋了很多主要路段和交叉口。
那人能避過所有監控,絕對不是巧合。
加上偷來的車,和司機下車後的反應……
這場車禍不可能是意外。
她還有更多疑問。
比如零的父母在加班結束後,為什麼沒有直接回家,而是走了和車站方向不同的路?
——那條偏僻的小巷究竟是通往哪裡的?
——他們又準備在這個天氣惡劣的晚上去做什麼?
有什麼急事,非要在那天去做不可呢?
……
【叮——】
突然跳出的提醒打斷了奈奈生的思路。
【完成:主線任務“零的過去”(階段1)】
【任務目標:聽降穀零講述父母身上發生的意外(1/1);親密度達到200(1/1)】
【解鎖:主線任務“零的過去”(階段2)】
【任務目標:共同推理,還原當年案件真相(0/1)】
【當前階段任務完成度:1/3】
【請再接再厲!】
>【提示:本次任務獎勵將會在全階段完成後發放,敬請期待。】
第二階段的任務果然需要推理。
奈奈生並不覺得意外,她關閉係統提示,決定將所有照片重新看一遍。
一定還有細節被她忽略了。
奈奈生來來回回切換著那些照片。
那二十幾張照片幾乎將整個案發現場的角落和細節都拍到了,偶爾有幾張模糊,緊接著又會補上同樣角度的新照片。降穀零沒有錯漏任何細節,完整而清楚地將整個現場印刻在了相片當中,跨越了接近兩年時間,再次將那個寒冷黑暗的雪夜呈現在她麵前。
奈奈生沉默著,不自覺板下臉,一遍又一遍地翻閱每個細節。
她一定要幫零找到那時的凶手。
從那個冬天開始,降穀零的人生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至今還逍遙法外,不覺得太不公平了嗎?
奈奈生帶著隱忍的憤怒,專注狀態下,她沒能注意到降穀零很久都沒再出聲。
然而直到看到幾乎麻木,也沒能再發現新的細節,難以解決的疑惑倒是攢了一大堆。奈奈生閉了閉酸澀的雙眼,休息片刻再睜開,餘光忽然注意到某張照片的最下方,積雪上似乎有幾個微小的圓形孔洞。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痕跡?
終於發現新線索,奈奈生精神一振。
那痕跡實在太小太小,不過小指寬,十年前的手機像素又太糟糕,如果不是降穀零是彎腰拍攝的,大概根本沒法留下。
奈奈生用兩根手指滑動屏幕,放大,再放大。
那痕跡越來越清楚,她同時注意到痕跡再下麵白色球鞋的邊緣。
那些小洞離降穀零站立的位置很近,沒被他不小心踩到破壞掉真的太幸運了。
“呐,零,你對這個……”
腦海中閃電般劃過一個念頭,奈奈生正要開口的詢問突然止住。
心中蹦出的猜測讓她頭皮發麻。
不是,根本不是幸運。
因為那些痕跡,本來就不是凶手留下的。
奈奈生緊緊盯著球鞋旁那些可疑的圓形小孔,一旁的積雪乾淨潔白,隻有那裡露出了底下被雪掩埋的黑黝黝的路麵,顯得相當突兀。
……那是眼淚落下融化出的痕跡。
她的心跟著一起沉下。
【用照片將她帶回那一晚的案發現場】什麼的,根本不可能。
誰也沒辦法和那晚的降穀零感同身受。
在救護車來之前,站在寒風刺骨的夜裡,踩著積雪,一點點用手機拍攝出整個案發現場。那偶爾出現的一兩張模糊畫麵,還有緊隨其後同一角度清楚的畫麵……
奈奈生閉了閉眼,喉嚨發哽。
降穀零一次又一次地手抖,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拍攝,竭儘全力留下最後一刻的證據時,他心裡究竟是怎麼想的?
自己怎麼還能去誇他沒有錯過任何細節。
他明明一點都不冷靜。
現場地麵留下的雜亂痕跡,有一多半都出自那一雙白色球鞋,她卻視若無睹。
奈奈生從小到大學了很多相關知識,血跡、指紋、足跡鑒定……足以讓她憑借那些還原出整個現場。
可沒有一樣教過她怎麼設身處地地和當事者共情。
直到那個“當事者”變成零,用近乎殘酷的方式給她狠狠上了一課,奈奈生才猛然驚醒。
她咬著牙,在心中驟然湧起的悶澀中,自虐般地在腦海裡重建著那時的場景。
隻有十七歲的降穀零,抱著傘,在大雪紛飛的夜裡出門時,會想到從這一天開始,整個人生都將改變嗎?
她去過很多很多次案發現場,她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做到麵對任何場景都心無波瀾。卻對著手機屏幕裡像素極低的遊戲畫麵,時隔數年有了想要落淚的衝動。
滿腔憤怒化為酸楚,奈奈生沉默幾秒,再開口時,儘管已經極力忍耐卻還是在尾音流露出幾分顫抖。
“零,我不看了。好不好?”
她轉頭看向坐在地上的少年。
降穀零抱膝安安靜靜坐著,不知道在想什麼,聞言略顯遲鈍地抬頭,前額的碎發有些長了,在鼻間和眼下掃出一片陰影。
那陰影顯得他眸色也更深沉。
奈奈生狠狠攥了把自己,把所有酸澀都憋回去。
……她發現自己第一次那麼想要擁抱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