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讀心(2 / 2)

賴寬拿起筆簽字,猶豫半天再一次抬對懇求朱飛鵬: “警官同誌,我老實交代了,能不能不要告訴彆人?我不想讓我老婆知道。我以後一定改,保證改!"

朱飛鵬盯著他按了手印,不屑地說了一句: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在外麵招技的時候,就沒想過老婆在家裡帶孩子辛苦?想不讓老婆知道,唯一的辦法就不要沾!"

賴寬滿臉羞愧,連連點頭。

三人走出銷售科辦公室,一拉開門,正看到門口圍著一圈人。皮鞋廠就這麼大,辦公室是棟二層小樓,隔音效果不好。看到三個身穿製服的警察走進辦公室找賴寬,好奇心驅使著一群人在聽壁角。

賴寬一抬眼看到門口圍了七、八個人,其中還有

好幾張熟悉的麵孔,不由得麵如土色。完了!這些人可都是長舌婦,最喜歡東家長西家短,誰家有一點醜事,恨不得傳得全世界都知道。現在知道自己在珠市招技,恐怕分分鐘傳到老婆耳朵裡。

"你們……你們在這裡做什麼!"賴寬吼了起來。

門口站著的人哄堂大笑起來。"做什麼?聽你的光榮事跡唄。"

"你可真忙啊,隔一天找個漂亮妹妹,身體吃得消?"

“衛紅還天天跟我們說,賴科長是個多麼多麼負責的好老公,沒想到背地裡是這麼個人……哈哈!"

"賴科長,什麼叫雙飛?給我們答答疑、解解惑?要不然,演練一下給我們瞅瞅?"

賴寬一張臉脹得通紅,紅得要滴出血來。丟人!太丟臉了!

人群裡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 "衛紅老師是個好人,不能讓她給賴寬給騙了!"幾個嫂子連連點頭。

"對對對,走!我們去找她,讓她和賴寬離婚!"

“衛紅老師長得漂亮、有文化,要不是看姓賴的老實,哪裡會嫁給他?離婚好,我馬上給她介紹個更好的對象。"

“我兄弟有個同事,在開關廠當領導咧,去年死了老婆,重情重義得很,有個十歲的女兒,想找個性格好、有文化的老婆,我這就幫衛紅打聽去。"

賴寬一個頭兩個大,恨不得兩巴掌抽死自己。

朱飛鵬咧開嘴笑了,大聲道: “賴科長,這事可不是我說出去的。”說完,排開人群領著何明玉、趙向晚往外走。

回到車上,朱飛鵬啟動吉普車往市局進發。

何明玉與趙向晚坐在後排,搖頭笑著說: “這個賴寬真是活該!”趙向晚: “是啊。”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賴寬嘴上說在乎妻子,卻連最基本的忠誠都做不到,那還談什麼在乎?

何明玉若有所思:"如果我以後結婚了,丈夫敢出軌,我立馬離婚,絕不原諒。"趙向晚“哦”了一聲。何明玉問她: "你呢?"趙向晚挑了挑眉: “哈?”

前麵開車的朱飛鵬哈哈一笑: “趙

向晚識破謊言的能力那麼強,她的丈夫哪敢做對不起她的事?就算連心裡想一想,趙向晚都能把他揪出來!"

趙向晚不怒不笑,沒有接朱飛鵬的話。

朱飛鵬感覺後背的視線有些冰冷,打了個寒顫。趙向晚雖然好,但眼光太厲害,沒人能對她撒謊。

試問這世上,有哪個人從來沒有撒過謊?如果內心全部對外敞開,一絲隱私都沒有,那……那太可怕了!

朱飛鵬所思所想,儘數被趙向晚聽到,她側過臉看向窗外,沒有說話,但緊抿的雙唇、微暗的眸光,將她內心的失落表達出來。

從擁有讀心術的那一刻起,趙向晚便知道她的人生不會平淡。——知人知麵不知心;——人心叵測、人性複雜;——唯太陽與人心,不可直視。這樣的話,無不在告訴趙向晚:懂人心,是件痛苦的事。

有些人,嘴上說的是仁義道德,但內心全是男盜女娼;有些人,臉上笑眯眯和藹可親,但內心滿是詛咒憎恨。

有些人,看見你時尊敬愛戴,獻儘殷勤,但轉過背卻掏出刀子捅得你鮮血淋漓。更不用說,男女戀愛,那些愚蠢卻甜美的情話底下,有可能藏著不屑、輕視、控製與算計。

世人皆醉我獨醒。這不是獎賞,而是懲罰。

趙向晚之所以報考公安大學,就是見過太多陰暗、灰色的人心,她想尋求一份公正、一份力量,支撐她繼續向前。

想到這裡,趙向晚伸出右手,輕輕撫上左手臂章上的金色盾牌。耳邊響起一首大街小巷到處流傳的歌曲——

"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危難時刻顯身手。"

剛才的失落感漸漸消散,趙向晚難得開了句玩笑: "放心,我會裝糊塗。"何明玉、朱飛鵬愣了一秒,突然笑了起來。

三人回到市局,停車場剛停好車,正遇上準備回家的劉良駒。劉良駒已經安頓好先前他們送過來的梁成洪,詢問道: “到飯點了,你們是打算提審梁成洪,還是先休息?要不要我留下來幫忙?”

朱飛鵬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將車鑰匙一收,擦了擦頭上的汗: “吃飯、吃飯,我快餓死了。老劉你隻管回家,明天再提審,不著急。"

劉良駒衝他們揮揮手,騎上他的自行車,高高興興下班了。

你們先去吃吧,我收好東西就來。”何明玉做事細心,記掛著手中從金蓮湖派出所借出來的案卷資料、剛剛調查做好的筆錄本,打算回辦公室把資料全都收進鐵皮櫃,上好鎖之後再去食堂。

趙向晚說: “好,師姐我陪你。”季昭應該還在辦公室等她,如果她不過去,恐怕他連吃飯都會忘記。

朱飛鵬直奔食堂,何明玉則與趙向晚回辦公室。

穿過長長的走廊,趙向晚剛剛推開門,鼻端便縈繞著濃濃的鬆香味,再一抬頭,一幅絢爛多彩的油畫便出現在眼前。

和趙向晚在腦海裡看到的一模一樣,綠草如茵的草地,野花盛開。紅的、黃的、藍的、白的……五顏六色,繽紛燦爛。

這是一幅讓人一看,就心情愉悅的圖畫。

趙向晚嘴角的笑容越來越深,漸漸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雪白的牙齒,如陽光一般亮眼。

何明玉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這幅畫,半天才驚呼一聲:“季昭,這是你畫的?太漂亮了!”哪有女人不愛花的?這麼美麗的鮮花同時在眼前綻放,這種震撼感真的很強烈。

季昭右手手指、衣袖、下擺都沾著顏料,但他眉眼彎彎,黑色瞳仁亮晶晶的,讓人不由自主受他情緒所感染,也歡喜起來。

【你讓我畫的,我畫好了。你喜歡嗎?】

清潤的少年之音在腦海中響起,趙向晚點頭: "喜歡!"【你喜歡花,喜歡五顏六色的花。】趙向晚微笑:"是。"【那我就讓它們一直開著。】

趙向晚與季昭目光對視,奔波一天忙於審訊所帶來的疲憊一掃而空。或許朱飛鵬說得對,這世上沒有人不撒謊,包括趙向晚自己,也會使詐也會說一半留一半。

但季昭卻是不一樣的存在。

他從小自閉,內心世界封閉,不對外敞開。他有語言障礙,不用語言與人交流。或許彆人會覺得季昭無法溝通、生活在一起痛苦無比。但趙向晚卻覺得他挺好的。

因為自閉,所以他的世界純粹而真實。因為有語言障礙,所以他沒有謊言。

和季昭在一起,趙向晚不必忍受兩道聲音同時在腦海中響起,不必費心猜測真與假,不必裝糊塗。

這樣的季昭,趙向晚感覺相處輕鬆而自在。

想到這裡,趙向晚伸

出手輕輕觸碰那幅油畫,朵朵綻放的花瓣在陽光下映照出蓬勃的生機。趙向晚讚歎了一句:"季昭,你畫得真好啊。"

和季昭那雙養尊處優、漂亮得出奇的手相比,趙向晚的手並不算完美。因為小時候乾農活比較多,手掌大、手指粗、指尖肌膚粗糙。可是季昭目光停留在趙向晚那隻觸碰油畫畫麵的手,毫不掩飾他的喜歡與渴望。他的眼睛裡有著孩童般蠢蠢欲動的意味,仿佛看到極度想要的玩具。

季昭慢慢抬起右手,漸漸往前伸。

橫刺裡插過來一隻大手,一把鉗製住季昭那蠢蠢欲動的手。趙向晚與季昭同時看向來人。許嵩嶺扣住季昭手腕,往下一拉,沒好氣地說: "季昭你要做什麼?"

季昭的神情有些茫然,但他沒有反抗,乖乖地後退半步,轉了轉手腕,目光認真地看著趙向晚。【他不高興,為什麼?】

趙向晚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柔聲安撫他的情緒: "他是我師父,你讓著點。"

【哦,好。】

季昭很聽趙向晚的話,既然她說要讓著許嵩嶺,那就讓著吧。

季昭曾經問過趙向晚,什麼是師父。趙向晚告訴過他,師父就是領你入行、教你學東西、關心你成長的長輩。感覺,和父親差不多?

【好吧,那我原諒他了。】

小雲雀蹲在枝頭,啄著自己的羽毛,黑豆般的眼睛閃著光。趙向晚有點想笑,不過抬頭對上許嵩嶺那嚴肅的麵孔,笑容便收斂了起來。

許嵩嶺對她說: "晚上跟我回家吃飯,你周老師說很久沒有見你了。"

【我還沒同意他們交往呢,就敢當著我的麵摸手了,這還得了?太不像話了!向晚年輕,什麼也不懂,不能讓她和這自閉症的小子再來往,不然將來要吃苦頭。】

聽到許嵩嶺的不滿,趙向晚既無奈又溫暖,隻有真正關心自己的人,才會處處為她著想:“好的,師父。"

季昭剛剛抬起頭,許嵩嶺已經吩咐何明玉: “你帶季昭去吃飯,晚上吃了飯我再送向晚回宿舍。"

許嵩嶺人送外號“許黑臉”,他皮膚黑,臉上沒什麼肉,嚴肅起來臉一板,模樣很嚇人,誰見誰怕。

何明玉看一眼許嵩嶺,噤若寒蟬:&#3

4;是!"

在重案組待久了,因為有趙向晚的緣故,季昭漸漸熟悉起組員,並不像以前那麼排斥。何明玉與趙向晚同一個宿舍住著,經常在他麵前晃,讓她帶季昭去吃飯問題不大。

趙向晚與許嵩嶺一起離開之前,看一眼可憐巴巴的季昭,笑著說: “我和師父吃完飯就回來,估計要到九點鐘了,你跟著我師姐去吃飯,吃完飯回宿舍,要是累了就先睡。"

小雲雀飛在空中,鳴聲空靈而歡樂。

畫麵太美好,坐在警用摩托車側座的趙向晚嘴角一直帶著笑,這讓有些氣呼呼的許嵩嶺不知道應該誇還是罵。

太陽西沉,晚霞滿天。摩托車在城市道路上飛馳而過,帶起一陣疾風。撲麵而來的風送來涼爽,趙向晚心情很美。

還是那熟悉的公安大學家屬樓,周巧秀老師係著圍裙迎出來,笑眯眯地招呼著: “向晚來了,快坐快坐。我還有一個菜就炒好了,你先自己倒杯涼茶喝,茶在門口矮櫃上的瓦罐裡。"

許嵩嶺把吊扇調大一檔,風呼呼地吹著,房間裡還是略顯悶熱。

周巧秀看他臉色不太好,嗔怪地看了他一眼: “你呀,性急得很,先喝口涼茶,再洗把臉,自然就涼下來了,慌什麼。"

周巧秀的溫柔讓許嵩嶺焦躁的心終於平靜了一些,抱著寶寶玩了一會,又幫著端菜盛飯,一家人和和氣氣吃完晚飯。

許嵩嶺衝周巧秀使了個眼色:你趕緊和趙向晚談談話。

周巧秀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將趙向晚拉到臥室床邊坐下,先拿出一封掛號信交給她: “你寫的論文被錄用了,這是雜誌社寄來的錄用函。"

趙向晚趕緊打開信,看到那蓋著雜誌社公章的論文錄用函,開心地笑了: "太好了!"

開學後她忙乎了兩個月完成的論文《微表情理論在案件偵破中的應用初探》,沒想到真的被《華國公安》雜誌錄用了!

這種辛苦得到認可,理論研究得以采納的幸福感、成就感太濃,向來性格內斂的趙向晚都沒有忍住,一下子蹦了起來,拿著錄用函的手在空中揮舞著: “真沒想到,竟然被錄用了!雜誌社說,會刊

發在第10期,再等三個月就寄三本樣刊來。"

周巧秀也為趙向

晚高興,笑容滿麵: “你能夠邊實踐邊總結,把案件偵破與微表情理論結合起來,創新性很強,論文錄用很正常。咱們學校發表論文基本上都是教授們的事,你一個本科生,才大一就能在高質量期刊上發表論文,這是咱們班的光榮啊。你等著,我估計學校還會表彰你。"

趙向晚有點不好意思: “我的論文能夠發表,已經是對我最大的認可,我滿足了,表彰什麼的,就不用了吧?"

周巧秀拍了拍她手臂: “表彰可不隻是表彰你一個,這也是咱們91刑偵專業的榮譽,必須要有啊。"

天氣熱,趙向晚穿著短袖襯衫,胳膊露在外麵。在周巧秀印象中,趙向晚排斥身體接觸,因此她小心翼翼地隔著短袖,將手放在趙向晚大臂之上,不敢觸碰她的肌膚。

周巧秀欣喜地發現,趙向晚的態度自然了許多,身體並沒有僵硬。這對為人謹慎、冷靜自持的趙向晚而言,是件好事情。

周巧秀溫柔地詢問: "你現在,談戀愛了嗎?"趙向晚猶豫了一下,抬眸與周巧秀目光對視,既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

周巧秀是趙向晚的班主任,對她很了解。看到她這個表情,心中立馬咯噔一下:有情況。向晚如果沒有戀愛,她應該會很快否定,可是她沒有,那就說明她內心對季昭是認可的。

許嵩嶺今天中午特地回來了一趟,嘀嘀咕咕和周巧秀說了一堆話,大致意思就是讓周巧秀勸勸趙向晚,不要和季昭談戀愛。理由很簡單:季昭不是正常人。

周巧秀沒有見過趙向晚與季昭日常相處的模式,對季昭的印象還停留在四季大酒店時匆匆一瞥,隻覺得是個漂亮、內向、冷漠的富貴人家的兒子,自閉症天才畫家,不會講話,一不高興就爬到高處嚇死人。

想到這裡,周巧秀試探著問道: “我聽你師父說,你在重案組和大家相處得挺好。他們市局有不少優秀的小夥子,你就沒看上一個?"

趙向晚抿著嘴笑:"看,倒是看上了一個。"

周巧秀有點緊張: “哪一個?”

趙向晚大大方方承認: “季昭。”

周巧秀還沒開口,許嵩嶺急得湊了過來,大聲道: "不行!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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