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向晚說:“我們到走廊聊聊吧,讓孩子把飯吃完。”
雲德厚這個時候也發現雲潔停下了吃飯的動作,他有些不高興地說:“潔潔,趕緊吃飯。這麼多人等你一個人,像話嗎?”
雲潔馬上開動,認認真真吃起飯來。
隻是,她的動作略顯僵硬,像一個突然上了發條的鐵皮娃娃。
趙向晚與雲德厚走到走廊。
天藍色的地板、粉藍色的牆裙,雪白的牆壁上畫著兒童故事,營造出輕鬆、活潑的氛圍。
可是雲德厚卻依然陰著臉。
不管多麼明媚的陽光,都照不進他內心那灘爛泥裡。
趙向晚認真觀察他的表情。
“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四歲。”
“雲潔今年九歲,那你是多少歲當父親的?”
雲德厚不知道趙向晚為什麼要問這麼弱智的問題,但他對警察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忌憚,耐著性子回答:“二十五歲。”
趙向晚繼續問:“我聽你對門的方奶奶說,你是大學畢業分配到金橋區郵局工作?”
雲德厚點了點頭:“是。”
“你大學畢業時多少歲?”
“二十二歲。”
趙向晚“哦”了一聲,“你是怎麼認識謝琳的?”
雲德厚看了趙向晚一眼,停頓了半秒,冷冷地說:“你問這些做什麼?”
趙向晚目光微斂,將利芒收攏,不散半分。
“隻是有些好奇。我聽方奶奶說,你追了謝琳兩年才奪得她的芳心,這代表你是一畢業分配到郵局就認識了謝琳,然後結婚生女,對不對?”
雲德厚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走廊裡,和這個陌生的女警察說自己的往事,他板著臉,目光陰沉
:“這件事,
我不想說。畢竟,
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記憶。”
趙向晚故意裝糊塗:“因為愛而結婚,然後又有了愛情的結晶,這是非常愉快的事情嘛,為什麼說不愉快?”
雲德厚忽然大聲喊了起來:“雷淩,雷淩!”
雷淩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趕緊從病房跑出來:“怎麼了?”
雲德厚拿手指著趙向晚:“這是你的手下吧?明知道我離了婚,前妻把我和孩子拋棄,出國之後杳無音訊,為什麼還要讓她來戳我痛處?”
雷淩看著趙向晚,沒有說話。
趙向晚說:“我剛來,很多情況不熟悉。所以多問了幾句,你彆介意。”
雷淩聰明地接了一句:“啊,對,趙警官才來我們局裡不久,她是心理谘詢師,對兒童心理治療很有經驗,希望你能夠配合她的工作。”
趙向晚板起了臉,一臉的傲然:“雲德厚同誌,我作為警隊專業的心理谘詢師,將對雲潔的心理情況進行評估,如果我認定她存在嚴重的心理問題,那你恐怕不能與她見麵,必須等我對你的心理狀況、育兒情況進行全麵了解之後,才能將孩子交給你。”
雲德厚被她唬得一愣愣的。
他轉過頭,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雷淩:“真的嗎?前麵那兩個心理谘詢師可沒有這樣說過。”
雷淩暗自為趙向晚點了個讚,嚴肅地回答:“是真的。你彆看趙警官年紀輕,但卻是省廳著名的心理專家。她對兒童心理問題很有研究,剛才還和我們說雲潔的狀態不對,需要及早乾預。”
雲德厚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他咬了咬唇:“什麼心理問題!這都是國外那些偽專家們說的吧?我們華國人,不要老是信外國人的話。我看啊,是你們小題大作!我是潔潔的爸爸,從小把她撫養長大,有什麼問題我能不知道?”
咬唇。
男人咬下嘴唇,代表他緊張、生氣。
緊張,就對了!
趙向晚沒有再和他講客氣,直接開始扣帽子。
“如果你真正關心孩子,這個時候就應該主動向我詢問,孩子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看啊,你根本就不在意孩子死活。”
“我是專家,兒童心理這一塊,我說了算!”
趙向晚向前逼近一步,突破雲德厚的心理距離。
人類對個體的空間需求有一定的範圍,這就是心理距離。
普通的社交距離一般為1-3米,不熟悉的人如果突破一米距離,就會引起心理不適。
個人距離一般在45厘米至1米之間。熟人朋友之間一般都是這個距離,伸手可以握到對方的手,但不會容易接觸到對方的身體。
親密距離一般為15-45厘米,這種距離隻有最親近的人才會允許進入,人們會象保護自己的財產一樣保護著這個區域。
趙向晚聽方奶奶說過,雲德厚日常與人接觸總是板著臉,沒個笑模樣,與雲潔也沒有什麼親密舉止,這代表他對心理距離的
設定非常嚴格。
此時此刻,
?,
趙向晚的戰術就是不斷突破他的心理距離,打亂他的心理防線。
趙向晚踏入一米範圍的社交距離。
聽到雲德厚漸漸粗重的呼吸,趙向晚很滿意這個效果。
“雲潔有嚴重的應激性障礙,這代表她曾經遭受異乎尋常的精神創傷。目前臨床觀察,可以看出她有解離症狀、病理性重現症狀、心理回避症狀,還有警覺性升高症狀。四種症狀全有,這代表她遇到的心理創傷極為嚴重。”
果然,雲德厚的心臟開始急跳,悄悄往後挪了兩寸,將兩人的距離拉開到了一米開外。
隨之而來的,是他內心裡的那一灘爛泥裡,開始冒出咕咚咕咚的泡泡。
【她……】
【……知道?】
趙向晚繼續對他進行施壓:“雲德厚同誌,如果你是一個稱職的父親,就應該和我配合,找出雲潔的病因,這樣我們才能將她治愈!如果你敢回避,我就有理由懷疑,這個創傷與你有關。”
雲德厚的臉色開始有些發白。
他再一次咬了咬嘴唇。
“潔潔的心理問題,是她媽媽一手造成的!三歲的時候,謝琳丟下孩子一走了之,潔潔哭著在後麵追了很久,不停地哭喊著媽媽,媽媽。可是……那個女人心腸太狠!理都不理,頭也不回。”
雲德厚的聲音變得大了起來:“對!就是這樣。你們要找病因,就幫我找到那個女人,讓她跪在我和潔潔麵前磕頭,讓她懺悔,讓她祈求我們原諒!”
趙向晚斜了他一眼:“我們幫你找謝琳?”
雲德厚眼睛裡閃過一絲瘋狂:“對!你不是說要找病因,要治療嗎?潔潔的現在,都是那個女人造的孽!”
趙向晚鳳眼一眯,利光一閃,向前踏近一步,再次突破社交距離,忽然壓低了聲音:“她還活著嗎?”
雲德厚瞳孔猛地一縮。
心跳錯頻、亂跳。
後背有冷汗冒出。
腎上腺素飆升。
他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拉開與趙向晚的距離,強裝鎮定:“我怎麼知道?尋人,那不是你們警察的事情嗎?”
雲德厚內心裡的那一灘爛泥裡,再一次冒出咕咚咕咚的泡泡。
【賤人!】
【去死……】
趙向晚逼近一步,繼續突破雲德厚的心理距離。
雲德厚開始煩躁。
他咬了咬唇:“你不要靠過來。你是女同誌,怎麼一點也不知道害臊?”
雷淩在一旁看著,仿佛自己坐在審訊室,趙向晚又成了那個捕獵的獵人。他屏息凝神,不敢稍動。
趙向晚絲毫沒有被雲德厚的指控所乾擾,她依然往前,再邁近半步距離。
現在,她與雲德厚之間的距離,已接近六十厘米,這令雲德厚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雲德厚後退。
趙向晚再前
進一步。
“謝琳出國留學,
嫁給M國人,
定居海外,這話是誰傳出來的?是你吧?”
雲德厚心跳如擂鼓,矢口否認:“不是我。”
這個時候,因為要全力對抗趙向晚通過語言施加的壓力,他被迫接受與趙向晚之間六十厘米的個人距離。
這代表,趙向晚已經進入“熟人朋友”的領域。
雲德厚內心裡的那一灘爛泥裡,咕咚咕咚冒泡泡的聲音聽得更清晰了一些。
【殺了她……】
【活著浪費糧食。】
【剁成肉丸子。】
趙向晚的後背一陣惡寒。
她聽到了什麼?
這個男人,殺了他的妻子!
如果說,他殺人分屍,還剁成肉丸子,甚至逼女兒吃這些肉丸……
雲潔沒有瘋,已經是堅強無比!
從事刑警工作這麼些年,趙向晚見識過無數罪孽。
但論喪心病狂,雲德厚排首位。
可是,這一切隻是趙向晚的推測。
沒有任何證據。
怎麼辦?
趙向晚的腦子開始飛速運轉,無數個念頭閃過腦海。
她的身體比腦子更快,再往前一步,兩人的距離接近45厘米。
這是個人距離的極限!
雲德厚開始緊張,喉嚨似乎有什麼堵著,呼吸不上來,這令他鼻翼翕張,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他想要退後,但趙向晚接下來的話,把他牢牢釘在地麵,挪動不了分毫。
“不是你,是誰?”
“謝琳和誰有過聯係?”
“誰在傳謠說她嫁人定居M國?”
“傳謠的目的是什麼?要掩蓋某些見不到光的事情,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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