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此時,伴著下層艙內發出……(1 / 2)

千山青黛 蓬萊客 10178 字 3個月前

此時, 伴著下層艙內發出的一陣沉悶的有如物件在水下碰撞艙壁所發的轟隆隆的恐怖異響,船體陡然一陣抖動,開始向著一麵傾斜。

李婉婉和盧文君二人, 平常再如何驕縱和刁蠻,終不過是終日養尊處優的天家貴女, 今日出遊竟會落入如此的絕境, 這是做夢也想不到的厄運。方才李澤在時,總還算是有幾分希望在, 此刻連這個平常最為親近的人也棄下她們頭也不回地去了, 徹底絕望。二人抱在一起, 瑟縮在還沒漫到水的艙門角落裡,流淚閉目等死了。

絮雨是會遊水的, 不但會, 水性還算不錯。小時是時常跟著阿公露宿山野,保不齊會遇溪漲,阿公教會她遊水,以防萬一被困,不至於立刻沒頂。過去的這年, 隱居在廬州山中,住地附近有一水潭,夏日她也常去沐浴。

但這裡是湖心,岸埠看去隻剩一條遠遠的模糊黑線。她的水性再好,也很難憑自己體力遊靠到岸。

此時若說不慌亂, 自是不可能的。她必須也有可以助她漂浮的物件。更不用說, 麵前還有這兩個不通水性的少女。

隻要還有一線希望,她便不想放棄她們。

她衝入方才待過的艙房,盼望可以找到能夠支撐人的漂浮物。

然而這間造價不菲堪稱奢侈到了極點的艙室, 此時成了一口殺人棺。門、窗、案、幾……入目所見之物,沉木,儘皆沉木!

在她焦急環顧四周之時,腳下又發出一陣沉悶的輕微響動,這一下提醒她。她再衝出來,問下方是否船工活動的地方。

李婉婉抬起一張布滿淚痕的慘白麵顏,茫然看著她,顯是不知她這問話的意思。

盧文君此刻更是哭得抽氣,完全沒有反應。

“彆哭了!”

絮雨厲聲吼了一句。

二女齊齊打了個哆嗦。盧文君睜大一雙美眸,呆呆地看著她。

絮雨吩咐二人抓緊門框,千萬不要滑落下水,隨後便在她們吃驚的注目中撿起落在甲板上的一把刀,走下那道此刻滿水如若井口的舷梯前,呼足了一口氣,潛了下去。

這畫舫的上層是用昂貴的香木打造的,但位於甲板下的這一層艙房,應當不會如此。一定能夠找到適合的漂浮物。方才事發突然,麵臨生死,情狀太過焦急,場麵混亂至極,包括她在內,所有人竟都忘了還有這下層的艙室。

艙腹內早已滿水,光線極其昏暗,隻在梯口的附近能依稀看到些東西,再看過去,裡麵漆黑一片。

她極力睜眸,看見混濁的走廊水體裡漂浮著幾隻船槳和一些工具。

但這些漂浮物件太小,撐不住個人的體重。

船快徹底下沉了。一旦傾覆,莫說李婉婉和盧文君,她若不快些出去,必也將被葬送在此地。

此時她找到了艙門。門半開著,看去像被什麼卡住。

方才在上麵聽到的異響,應當就是門後艙內的大件碰撞艙壁所發出的聲音。

她遊過去,插入刀,用力將門頂開。門後漂著一張坐床。奮力拉著,拖了出來,帶回到舷梯下,待它自己漂浮上去,她也跟著,終於爬出水麵。

“幫我!”

她喘息著叫來驚呆的二女。在她們的幫助下,人一道將這張床推下水。

絮雨又命二人依次慢慢爬上去,左右控好平衡,勿令一頭翹起。

二女此時看去雖仍十分恐懼,但對她的指揮已是無不遵從,早停了哭泣,手腳並用,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趴在上麵。

絮雨解來舷梯口的一卷繩索,將二人牢牢縛在床上,奮力一推,床順流而去。

這張床恐也撐不住個人的體重。她在自己腰上纏了繩索,隨後下水,抓住床沿,任其帶著,順流漂浮。

就在她們離船片刻後,身後發出了一陣古怪的如同起自水底的恐怖聲音。

在她們身後十數丈外的湖心上,那一條華麗的畫舫徹底下沉,隻在水麵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旋渦。

再片刻,旋渦平息,一切的痕跡都變得無影無蹤,仿佛什麼都未曾發生過,依舊是那一波又一波的隨風湧的浪。

李婉婉和盧文君慢慢地回頭。

二少女的麵孔慘白,不約而同,都望向大半個身子都在水下的絮雨,各自伸手,一左一右,緊緊攥住了她的手臂,好助她能省些力氣,堅持到救援的人到達。

而在寧王彆苑的涼風台下,那一場馬球賽還在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場上雙方已是有人陸續掛彩,承平額角被球杆掃中,不停流血,渾然不覺。宇文峙的下頜撞到,腫了起來,也不過吐出口血水,繼續再戰。馬更是傷了幾匹,各自換過數次。不但如此,天氣漸漸轉陰,看似就要下起雨。

然而這一切,對比賽仿若沒有半點影響。雙方仍在拚殺,球籌也咬得極緊,幾乎是你得一籌,我扳回一杆的局麵。

如此精彩、帶著血腥味的比賽,平常實屬少見,隻把周圍那些觀戰的人看得如癡如醉,喝彩聲幾乎響破天,堆疊起來的賭博籌碼亦是越來越多。

裴蕭元完全無心觀賽。

他在涼風台的人群裡尋不到絮雨,又去彆地,終於找到那個曾給她帶路的奴仆,問她去了哪裡,聽得是被李婉婉和盧文君傳上遊船侍畫,並且已經有些時候了,不禁擔心起來。

那兩個郡主,在京中頗為有名,據說一個驕縱,另個刁蠻。她獨自對著如此兩個人,萬一受到刁難,人在水上,連個騰挪的地方都沒有。

裴蕭元想也未想,下意識正要去往埠岸駕船追出去,對麵走來了寧王一行人,身旁帶著他的孫兒,那被他救下的李誨。

隨從飛奔到了近前,說寧王正在找他。

裴蕭元隻得迎上。

寧王笑嗬嗬走來,看起來心情極好,問他方才去了何地,涼風台下阿史那王子與宇文世子領隊打出如此精彩的馬球,近年可謂難得一見,也不見他人在。

裴蕭元不便道出實情,隻說到處走了下。因心中係掛著人,也就不多話,詢問尋自己何事。

寧王招手喚李誨上前。李誨飛快整一整衣冠,走到祖父身側。

“我這孫兒,自小被他母親帶大。婦人家,難免謹慎了些,約束過多。從前我在東都,這些事也顧不上,如今回來了,便想替他尋訪一位師傅,教導些騎射的功夫,不為彆的,隻求能夠強身健體。此事我已想了有些天了,今日司丞恰好救了我這孫兒,豈非上天命定?故厚著老臉開了口。就是不知裴司丞是否看得上我這孫兒?若不嫌他愚鈍,收下做個小徒,往後得空,隨意教導幾番,那便是他的福了。”

祖父代他說完,李誨屏息等待回應。

裴蕭元未免意外,看一眼麵前少年,見他微微仰麵望著自己,目露緊張期待之色,沉吟間,聽到寧王又道:“誨兒母親那裡,司丞儘管放心,求一騎射師傅之事,我此前已與她講過,她無不應允。”

“蒙寧王器重,此事是我莫大之榮幸。隻是……”

裴蕭元深心並不欲應承此事,正要婉拒,埠塢方向匆忙趕來幾人,遠遠望見寧王,疾步奔來。

寧王若也覺察到幾分異樣的氣氛,停下,轉頭望去。

來的是守衛埠塢的此間衛士,道方才康王、馮家四郎護著二郡主登上那條太子送來的畫舫,私往湖心遊玩,又嚴令他們,不許驚動旁人,說片刻後便會回棹。他們礙於康王之威,不敢違令。但此刻船出去已有些時候,仍是不見歸來,知不可再瞞,尋來稟告。說完下跪,不住地叩首稱罪。

寧王麵露微微驚怒之色,孫兒拜師之事也顧不上了,扭頭便高聲呼人去往埠塢,立刻發船出去,將人儘快追回。

裴蕭元此時愈發焦急,望著遠處湖心上空那一片低矮的烏雲,心中甚至隱隱生出了一種不詳的預兆,向麵前少年點了點頭,邁步便往埠塢疾奔而去。

很快,停在附近的幾條船紛紛下水,向著畫舫去了的湖心方向追去。

湖上風力大作,裴蕭元迎風立在船頭尋望。在他目力所及的前方數裡水域之上,滿目波浪,看不見半條船影。

他極力抑著心中那越擴越深的恐懼之感,凝聚目力,不停地掃望四周。附近幾條船上,眾人也都在高聲呼喚。驀然此時,他隱見側前遠處方向,距腳下約一箭之外的湖麵之上,若出現了一道黑線,立即發聲。幾條船全速駛去,到了近前,看到一人抱著浮木,和幾名隨衛以及船工模樣的人正在水裡上下浮動,竭力呼救。

“是康王!”

有人高喊一聲。眾船圍攏上去,十幾人躍下湖麵遊向落水之人,將康王拖起,送抬上船,再去救另幾個體力耗儘,眼看即將也就要沉底的人。

康王癱在堅硬的船底,麵色青得如同死人,閉目隻剩張嘴呼吸,若未聽到周圍人的詢問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