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 此時,伴著下層艙內發出……(2 / 2)

千山青黛 蓬萊客 10178 字 6個月前

“剩下人呢?”

裴蕭元縱身躍上他所在的船,蹲下去,探手猛地捏住他的下顎,厲聲逼問。

康王吃不住痛,睜目道:“船底破漏,沉了!是有人要害命!她們——”

“我也不知她們如何了!”

說完他失聲痛哭,掙紮著爬起來,跪在地上,不住地用額頭撞捶船底,砰砰震響,身體因為極度的悲傷和痛苦而蜷扭在一起。

這個消息很快被送上岸。

裴蕭元已領那幾條出來的船繼續分頭在尋人,叫寧王即刻再多發船隻出來,加入搜索。

寧王如遭五雷轟頂,險些暈厥過去,稍稍穩住心神,一邊著人速將康王送去救治,一邊命人即刻再多調船隻加入搜索。

整座彆苑因此事而翻天。正在球場上殺得兩眼血紅的承平和宇文峙也中斷競賽,領人上船。寧王如何再敢允許這兩人下水,極力阻攔,等他安排完事轉個身,二人已是不見蹤影。

夏日的雷陣雨伴著猙獰而扭曲的如將天地撕裂的閃電,終於還是轟轟地自天空傾瀉而下。雷雨過後,夕照若金,湖上的風也轉為和煦。

此時這場搜索已持續了半日,不但驚動長公主府,連駐在附近的水師也派船加入,總共大小不下百條船隻,從雨轉晴,從白天到日暮,搜索到幾具一同上船的護衛、宮監的屍首。

二郡主和與她們一道的那名宮廷畫師,始終不得下落。

天就快要黑了。若是不能在此之前尋到她們,生還的希望將會變得愈發微茫。

而就在片刻前,裴蕭元又收到一個消息。

確證,馮家的兒子也淹死了。屍首剛被撈起。

此事對於同船的那幾人而言,不啻如一柄鋼刀又逼近脖頸幾分,眼見是沒活下去的希望了。

他們都是負責守衛埠塢的人。已經死了一名貴人。倘若兩位郡主再被證實亡歿,哪怕寧王再仁慈,他們有九條命,也是活不成了。

天色愈暗,絕望愈重。當中幾個開始乏力,站立不住,麵色灰敗軟坐在了艙底,等待最後一刻的到來。

裴蕭元身上衣裳從乾到濕,從濕到乾,他沒有離開過船頭半步。

此刻惟他依舊立定,雙腳若被牢牢釘在甲板之上,不曾動過半分。他若不知疲倦地凝聚著目力,借著白日這最後一刻的些微殘餘的光,繼續搜索著他目力能及的水麵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那最後一刻,終於降臨。

在一片深沉的暮雲儘頭,曲江一座名為列仙台的小礁島邊的一從青青水葦旁,他發現了她們個人。

一張浮床載著兩個少女和她,順流漂來,卡在了這一片長在幾十裡外的濃密的水草堆裡。

李婉婉和盧文君除了渾身濕透,沾來許多水草,喝了些水,人看起來有氣沒力,狀況還好。

她則攀在床沿上,大半身子泡在水裡,頭軟軟地歪靠在床板上,微微闔目,眉睫淩亂濕沾,在蒼白皮膚的襯托下,鴉黑得叫人觸目驚心。若非嘴唇浸泡蛻皮,看去人若睡著了一樣。

裴蕭元一把握住她那一隻被磨得布滿傷痕的手腕,將她從水中稍稍拉起來些後,雙臂輕輕插過她腋,環抱著她,旋即發力,將她整個人從水中拖了出來。

一上船,放下她後,他迅速脫下外衣,將她整個人連頭到腳包蓋了起來。

其餘人也如夢初醒,在他救她的時候,七手八腳將二郡主身上的繩索解開,拉了上來。

此時盧文君才哇地一聲嚎啕大哭起來。李婉婉亦抽噎不停,問裴蕭元他有沒有事。

衛兵們一邊駕船向著岸邊靠去,一邊狂喜地大聲吼叫。

“郡主找到了!”

“二位郡主找到了!”

“毫發無傷!”

沿岸為找人而一路排開的衛兵迅速用快馬將這天大的好消息傳遞回去。

船隻靠岸,裴蕭元將二郡主托給聞訊趕來的一名王府典軍,自己直接抱著絮雨上了馬,將仍是無力的她護在懷中,同騎回城,半道,遇到了趕來迎人的寧王。

天已黑透。借著周圍火杖的光,寧王看到裴蕭元與那宮廷畫師同騎一馬行來,短暫意外過後,便若不見,隻說彆苑裡傳來太醫在等,叫他快些送人過去救治。

絮雨慢慢已是緩了過來,知這騎乘方式必會惹人側目,但此時也是無計可施,隻能繼續依他懷中閉目不動。

她感到身後人仿佛被寧王這建議打動,似在猶豫,伸手,在他裹遮住自己的衣裳下,暗暗牽了牽他的袖。

他應是領悟了她的意思。很快解釋,說她並無大礙,隻是過於乏力,回去整休一番便可,請寧王速去接應兩位郡主,隨即不再停留,繼續縱馬離去。

二更時分,在這座城再一次進入宵禁的時候,裴蕭元帶著絮雨回到了今早出門的永寧宅。

她散下長發,除掉裹胸,褪儘衣裳,赤身坐在一隻寬大的浴桶裡,將身體完全地浸泡在了熱水裡,洗去身上塵土,恢複潔淨,她爬出來,擦乾身子,套上寬鬆的中衣,自浴房走了出來。

永寧宅沒有外人,牆內夜靜如夢,這個時間,青頭也不會來她這裡,她便未再束胸,坐到屋中一張鋪了紫羅氈的狹床上,就著一盞白瓷燭台發出的光,往受傷的兩隻手腕上抹了些他送來的藥,隨即將散落的濕發攏到一側胸前,微微側過臉,一麵用條長巾慢慢拭吸濕發,一麵思量著今日發生的諸多連串事。

正出神,聽到兩道叩門聲起。

她知是他來了,也猜他必有許多事要問自己。

比如,太子的船是如何破漏的,馮四郎是如何死的,康王是如何自救的,以及,她是如何和二位郡主逃生的。

“門沒鎖。進吧。”

她停手,輕聲說道。

門緩緩推開。熟悉的年輕男子的身影,現於門外。

他還是白天的裝扮,回來也未沐浴更衣,看起來仿佛一直等在外麵。

絮雨自然理解他急於想要知道那些事的心情。

那些不是小事,明天……

或許就在今夜,一場圍繞今日事的可怕的狂風驟雨已在醞釀之中。

他來到,卻又不立刻入內,停在門下,若隻在望她。

絮雨等了片刻,繼續擦拭著長發,微笑著道:“我知道你有事要問。你問吧。”

裴蕭元此時邁步入內,一聲聲的靴響中,走到她的麵前。

絮雨擦著濕發的手再次頓住。

她看到他竟朝她緩緩地再次下跪。

這一次,是行軍中的單膝跪地之禮。

“公主不允臣稱呼公主,或行拜禮,臣不敢不遵。惟此一次,請公主接納。”

“臣拜請公主,謹記金玉之軀,靡貴無二。日後,無論何事,務必先護自身周全,萬勿因任何他人而令公主自身涉入險境!”

裴蕭元注視著對麵那因驚異而睜大眼眸的女子,一字一字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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