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雨伴皇帝入了精舍，替他除去外衣，扶坐說道。</p>
“阿耶也睡不著，今夜月色還好，就叫你趙伴當陪著阿耶出宮，隨意轉了一圈。”</p>
這顯然是拿來搪塞自己的。何況絮雨方才也已到內侍們攜籃裡的物什了，是些香爐香火之類的祭祀物。</p>
“我瞧見阿耶帶的東西了。阿耶是去城東祭祀了？”絮雨將麵巾浸入宮人送上的一隻溫水盆裡，一邊擰乾遞給皇帝拭麵，一邊說道。</p>
皇帝祭祀，除天地、社稷、宗廟外，其餘春分冬至等祭，也各自都有固定的地點和儀式。如今夜這樣，微服深夜私下出城，好像普通人家裡的私祭，實在反常。</p>
皇帝似乎不願回答，接過熱巾擦了擦麵，隨即避開絮雨目光，掩飾似地咳嗽了一下。</p>
此時趙中芳也捧著一碗先前溫在小爐上的藥走了上來，輕聲提醒：“陛下，好進藥了。”</p>
皇帝好似鬆了口氣，立刻接過。</p>
“公主，陛下聽聞東郊有位女仙，專佑姻緣，故出城去祭了一番，祝禱女仙護佑公主姻緣，往後萬事順心，與駙馬鸞鳳和鳴，白頭偕老。”趙中芳解釋道。</p>
東郊有什麼女仙廟祠如此靈驗，竟能驚動皇帝？</p>
絮雨望向阿耶。他已喝完藥，放下碗盞，也笑著點頭：“是。明日你便大婚了。阿耶心裡一想事，便睡不著覺，索性出城祭祀去。她定會護佑你的！”</p>
絮雨心裡也是明白，皇帝這幾天如此反常，必是和婚事有關。想他身體不好，深夜無眠，還特意出城去為自己祝禱，心裡有些感動，坐到皇帝身邊，道：“阿耶你放心！我會過得很好的！”</p>
皇帝久久地凝視著她，最後緩緩頷首：“阿耶知道！阿耶也放心！”</p>
“不早了，明日就要做婦，事情會很多，你快回去睡覺。”</p>
“好。阿耶你也休息。”</p>
絮雨起了身，叫趙中芳不用送自己，照顧皇帝休息，隨即朝外走去。</p>
“嫮兒！”</p>
忽然，她聽到皇帝在身後又叫了自己一聲，停步轉頭。</p>
皇帝望著她，雙目好似微微泛紅：“嫮兒，裴家兒子要是敢欺負你，對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訴阿耶！阿耶扒了他的皮！”</p>
絮雨再也忍不住，奔回到了皇帝身邊。</p>
“阿耶！”她喚一聲，眼圈紅了，撲進皇帝的懷裡。</p>
皇帝撫了下女兒的秀發，隨即再次笑了粉撲-兒文=~學)起來，又拂手趕她走：“好了好了，去吧！阿耶要休息了。”</p>
這個下半夜剩下的幾個時辰，絮雨意外地得了安眠。</p>
她睡得很沉。當在漸漸熟悉的隱隱晨鼓聲中醒來，已是初。</p>
大婚的日子到來。</p>
這是一個好日，天高氣清。為慶賀公主大婚，長安也解宵禁。全城充滿喜氣，坊間人人談論婚禮。那一條從皇宮至駙馬永寧宅的大街兩旁，早早就有人開始占位，唯恐遲了擠在後麵，不到公主的婚車。</p>
裴蕭元父母雙親皆已亡故，婚禮前後，凡涉及親長之事，皆由舅父崔道嗣代。</p>
午後，永寧宅的房裡，裴蕭元在賀氏的幫助下更衣完畢。賀氏透過一麵也是公主嫁妝的高過人頂的牡丹蓮花鑲綠鬆石的穿衣鏡，望向裴郎君。</p>
鏡中的他，穿一身簇的猩紅錦地公服，腰束金玉裝帶，足蹬一雙雲紋烏皮靴。郎的衣裝襯得他越發英俊，儀容出眾。然而誰能知道，就在他這一身公服下的左後肩的位置，還纏著傷帶。</p>
公主可以瞞，但涉及更衣換藥等事，隻一個青頭是不夠的，所以賀氏也知曉了此事。</p>
賀氏的目光從穿衣鏡轉向郎君。</p>
昨夜為清毒，那郎中又用刀刮剔一遍傷口，深及肩骨，再以烈酒衝洗，後才上藥包紮。裴蕭元當時麵若金紙，卻一聲不吭。後來更是一夜不曾合眼。今早剛起身時，他麵容晦暗，眼底布滿血絲。此刻雖然去不一樣了，人顯得精神奕奕，好似什麼事都沒有，但若細，還是能瞧得出來，他的麵色泛白，雙眉顯得愈發鴉黑，目光也是亮得透著幾分異常的病態。</p>
她壓不下心中的擔憂，遲疑了下，再次道：“郎君，你那傷處分明動一下手臂便要牽到，今日莫說彆的了，行禮我便怕你吃不消。公主那裡，還是叫她早些知曉罷！有她照應著，郎君你今日也能輕鬆些。”</p>
裴蕭元一笑：“這點傷對我真不算什麼。何況隻是去迎親，又非打仗。”</p>
“但是公主那裡，今夜你到底是瞞不過的。何妨早些叫她知道？”賀氏實在想不通，他為何如此執拗。</p>
裴蕭元頓了一頓：“今夜我自有法子。”他含含混混道了一句。恰好青頭奔了進來，說是出發的時辰到了，崔舅父在催促。</p>
“阿姆不必擔心。我先去了！”</p>
裴蕭元朝著賀氏展眉一笑，邁步而去。</p>
崔道嗣正在前堂與宮中來接人的楊在恩以及幾名禮部官員在敘話。忽然見裴蕭元現身，眾人隻覺眼前一亮，打量他一番，無不暗暗點頭。</p>
“公主已梳妝完畢。請裴郎君這就入宮迎親。”楊在恩朝裴蕭元行了一禮，笑容滿麵地道。</p>
裴蕭元忍著抬臂時牽動傷肩的疼痛，若無其事向眾人拱手還禮，隨即出大門，上馬往皇宮而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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