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在恩一聽就明白了，聖人誤會，竟以為駙馬昨夜洞房太過，致公主今早倦怠至此地步，連入宮的時辰也給耽誤了。慌忙進去澄清了一番。</p>
他昨夜隻知駙馬暈厥，他去請了太醫來，至於彆的內情，他並不知曉，公主更沒和他說。並且在他出發前，也吩咐他，隻需和皇帝講，駙馬身體有些不適，故今早需晚些入宮，彆的一概勿提，免得聖人憑空擔憂，等她入了宮再說。</p>
公主吩咐了，彆事因自己也確實不清楚，皇帝追問，自也不敢亂講。</p>
皇帝聞言便啞了聲，但很快，他又變了一張臉，皺起眉，改和老阿爺抱怨了幾句駙馬無用，苗而不秀，是銀杆蠟槍頭，昨天那樣的日子竟也會身體不適。</p>
皇帝本就喜怒無常，老阿爺不在宮中的十幾年，楊在恩貼身服侍，早就習以為常。但這些話，他回來後在公主麵前卻不便提及。</p>
駙馬年長些，自己能否領悟到皇帝今早因誤會而生的怒氣以及隨後對他的不滿，楊在恩並不知曉。但公主這裡，她平日雖聰慧無比，於這方麵，卻顯然還是稚嫩得很。對婚夫婦一早遲遲未能出發一事，她應當完全沒有往這上麵去想。</p>
楊在恩心裡隻盼駙馬能快些和公主入宮，好壓下此刻怕不已經滿天飛的各種臆想——連皇帝一開始都如此做想，更不用說宮裡其餘那些為等婚夫婦到來而早早準備著的上下之人了。</p>
他聽公主如此發話，口裡哎哎地應著，拿眼睛不住瞟望駙馬。</p>
幸好駙馬知事，接住他的目光，立刻拒絕提議，催促動身。</p>
“公主其實早該叫醒我的。我真無事了。再若因我耽擱下去，我實是無地自容。”</p>
他的眉間浮起一層壓製不下的懊惱之色，語氣堅定。</p>
絮雨他著急得很，腦門好似都冒汗了，隻好隨他。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來，問跟上來的婢女，駙馬是否進過食，聽婢女說賀阿姆方才叫他吃，他不吃就出來了，便叫先去用膳，自己不急。</p>
“我確實不餓，也吃不下。還是請公主出發吧！”</p>
裴蕭元固然不似承平那樣以流連花間為樂，但又不是真的隻是十幾歲的不知事少年郎。</p>
光是來京城後的這半年多的時間裡，他就遇到各衛裡好幾個子弟成親，被好事之人在背後盯著的事。洞房次日，莫說夫婦出房的時辰，便是肩臂有無相碰、眼神有無相交，甚至，連婦走路的姿勢，都會被拿去條分縷析，據此來判斷郎婦昨夜洞房裡的隱秘，押注二人是否水乳交融順利成事。</p>
普通衛中子弟成婚，尚且如此，何況是他。恐怕不知有多少人，一早都在著。他豈不知自己已是犯下大忌，眼見日頭又要到頭頂了，深怕流言起來，恨不能立刻插翅飛入宮裡去，便再次催促。</p>
絮雨他一眼：“平常也就算了，你身體還沒好，怎能不吃東西就出門去？況且遲都遲了，也不爭這片刻功夫。你放心，已經和阿耶說了，他不會怪罪的！”</p>
她說話時眉眼純淨，真的是半點也沒想往歪處去想。裴蕭元一時無奈，又自慚腦中泛出的那些齷齪念頭，正無言以對，此時賀氏匆匆送上一碗酥乳花餤，他忙接過，當場立著，幾口吃完。</p>
“請公主上路。”</p>
絮雨這才吩咐出發。楊在恩鬆了口氣，忙呼人預備出行。眾家奴和駙馬府裡配的護衛們早都在前堂等候著了。青頭也早從駙馬府的奚官那裡牽來金烏騅，親手特意為郎君換上一副嶄的鑲金轡頭和鞍韉，這些自然也是公主的嫁妝，隨後翹首等著。</p>
裴蕭元隨絮雨來到永寧宅的大門外，扶她踩了隻金平脫上馬杌坐進車，再將她曳剩在外的一片裙幅也捧起，一並收入車內，整齊地攏到她的足下，隨後正要替她關上車門，忽然聽她邀自己一起坐車。一愣，便知她是被昨夜自己發虛昏倒給嚇怕了，擔心他今日騎馬撐不住。</p>
他飛快了眼周圍，左右至少幾十鄰人已在附近聚著了，眼全都著這邊。也不知當真，還是裴蕭元心虛，總覺眾人臉上笑意另藏意味。</p>
本來出門這麼遲，就已夠引人注目，再棄馬隨她坐車的話，還不知會引來怎樣的猜測和議論。</p>
莫說經過一夜休息，今早他自覺體力確已恢複許多，便是真的還如昨夜那樣虛弱，爬，也要爬上馬背，自己騎馬走完這段路。</p>
他恭聲婉拒，隨即閉了車門，從青頭手裡接過馬鞭，上了馬，在何晉以及一眾護衛的儀仗當中，護著公主香車出坊門，往北行去。其間受街道上無數人圍觀、私語、指點的那種窘迫不可言表，然而他又不能有半點外露，隻將神色端得更為嚴整，雙目平視前方，一路強忍，終於抵達皇宮。</p>
皇宮門前，諸黃門侍郎、通事舍人以及尚儀、女官，皆早早各立其位，等著迎接公主和駙馬入宮，誰知足足等了半日，個個腰酸腿軟口乾舌燥，才終於等到了人，忙都上來拜見，隨即引著二人往宮內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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