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遠處響起隱隱街鼓之聲,絮...)(2 / 2)

千山青黛 蓬萊客 9128 字 6個月前

“舅父此番受貶,全是因我之罪。我連累了舅父,此前早便想尋舅父賠罪,隻是不便見麵,隻好借此機會來向舅父告罪。懇請舅父見諒!”

裴蕭元待要下跪叩首,被崔道嗣從地上一把揪了起來,“罷了罷了,還扯這些何用?”

他也不複片刻之前在公主麵前的老邁虛弱之狀,又劈頭便問:“你和公主和好了?當真沒事了?”

自從廢太子和康王雙雙出事之後,皇帝顯是備受打擊,想來龍體不寧,因而愈發深居簡出,久不露麵。便是近來,偶爾開始親召臣下問事,也是君臣相對,遠遠隔絕,且身畔必定伴著公主。如今南院裡的日常之事,多通過寧王執令。但人人都知,實際在皇帝身邊輔理奏章參與議事,乃至一起做出策令之人,則是備受皇帝寵信的公主了。公主如今實際地位,可見一斑。

外甥會在今日出城相送,這是崔道嗣預料中的事。但公主竟也會和他一道前來,且對他態度如此恭和,這實在是意外之喜,甚至稱是受寵若驚,也是不為過了。畢竟,就在不久之前,駙馬因了疑罪,見惡於皇帝,公主和他日漸疏離,許久不回永寧宅,此事人儘皆知。

裴蕭元頓了一頓,含混應了一聲。

誘捕李延一事,即便是現在,知曉內情之人也是有限。對外隻說是緝拿承平。他自然也不會和崔道嗣講。

崔道嗣卻以為自己猜想無誤,目露喜色,長鬆了氣。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喃喃念了幾句,“我先前就是擔心這個。不知多少人都巴望你和公主壞事,好爭這駙馬之職!”

“想我振振公族,子弟如麟,豈會讓小人得逞!”欣慰之餘,他忍不住又感歎了一聲。

裴蕭元不願多提這個,轉話道:“舅父領下出使之責,到了之後,務必多加保重自己。舅父可尋令狐節度使相助。他從前曾是我伯父麾下之將,也做過我的上司,是能信靠之人。”

不料崔道嗣聞言,卻麵露古怪之色,道:“二郎子,你以為聖人真信我,能勸動阿史那認罪罷手,還是我能聯合周圍酋領,阻撓他行逆亂之事?那小兒的狠辣狂妄非常人能及,都敢把長安的天捅出那樣一個大窟窿,誰去了都沒用!不過是因我身份還算合宜,派我走個過場,先禮後兵,留些時日準備後頭的事罷了!你舅父我啊,我這回是死馬當作活馬醫!去了,隨機應變,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一回,實在是外甥交友不慎,卷了進去,他才迫不得已站出來,攬了這個苦差。瞥了眼神色愈發負疚的外甥,暗歎口氣,又改了口。

“不過,我正好也借此機會,出來避下風頭。”

他皺起雙眉。

“我總覺著,朝廷還會出事。萬壽不是暫停了嗎?我得了個小道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西平郡王世子前幾日趁機提請出京西歸,公主卻不允許。我還聽說,大射禮歸來之後,郡王進奏院曾謀劃私帶世子離開長安,隻是不知怎的,計劃不成,世子隨後其實一直遭著軟禁。倘若是真,難道是西南那邊也要出什麼亂子了?”

他憂心忡忡,長長歎了口氣。

“這才過了多久的太平日子,這裡亂,那裡亂,怕是真要出大事了。”

裴蕭元沒有作聲,一動不動。

“蕭元!”

崔道嗣忽然叫了他一聲。他抬起眼目。

崔道嗣神色轉為凝重。

“你伯父不在此處。他若在,自會和你說些擔當之辭。但你不妨也聽聽舅父的勸!日後,真若打起來了,彆管哪裡打,你記住,千萬不要立刻攬事上身!你如今既然賦閒,何妨避嫌到底,往後退靠一些,叫彆人先去爭功好了。輕易能贏的仗,叫彆人去打也是無妨,最後不是什麼大功勞。要等到彆人打不贏,你覺著可以,再出來救場!懂了嗎,那時不但顯你滄海橫流救難之功,敵方也耗損了實力,勝率更大。倘若是你也沒有把握的仗,那又另當彆論,絕不能輕易應承!”

他頓了一頓,“你或瞧不起舅父為人處世。但這些,是舅父為官多年的心得,全是教訓!報效朝廷固然應當,何妨也為自己考慮幾分。你的父親,他就是太過忠烈,當年絲毫不為自己著想,這才……”

崔道嗣猝然打住,搖了搖頭。

“總之,全是前車之鑒!血淋淋的教訓!你一定要聽舅父之言,千萬不要逞血氣之勇!三思後行,對你沒有壞處!”

他說完,見外甥始終沉默著,忍不住催促:“你聽進了沒?你若不應,我出使了也不放心!”

“我記下了。多謝舅父提點,遇事我定會慎重考慮。”終於,裴蕭元發聲應道。

崔道嗣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一事,轉頭,遙望一眼遠處公主隱隱的身影,道:“還有一件事,也極其重要!”

“請舅父吩咐。”裴蕭元恭敬道。

“二郎子,我瞧公主對你還是有情的。”

他打量了眼外甥。確是難得一見的英俊兒郎,人中龍鳳,也難怪公主青眼有加。

“她一早竟會親自送我,自是因你之故。你一定要抓住機會,巴結好公主,討她歡心,切記,多行周公之禮,總是不會錯的!”他湊到外甥的耳邊,低聲如此教導。

“還有,不止公主,務必也要叫聖人看到你對公主情意如嶽,恩愛不移!懂嗎?你們剛成婚多久,就出了這麼多事,前些時日竟還分居!你們年輕,身強體健,你若早些叫公主傳出弄璋麟趾之喜,陛下便是看在公主麵上,你的罪過多少也能減輕幾分!”

崔道嗣諄諄叮囑不停,裴蕭元忍著驚詫、羞慚,和滿腹的心事,終於聽完了,含糊應是。

崔道嗣言畢,想著該吩咐的都已說了,不敢耽擱太久,帶著裴蕭元回來,辭拜公主完畢,這才領著隊伍繼續前行而去。

裴蕭元立在道旁,目送崔道嗣一行人馬漸漸遠去之後,定了定神,轉頭望了眼不遠外的那道身影,緩緩走了過去。

她撒下了最後一把捏碎的糕餅。附近山林裡被吸引來的幾十隻冬日匱食的雀鳥正繞她歡快地飛翔跳躍,爭相啄食。黃雀、鷯子、剪尾山鵲……幾隻大膽的,甚至跳上了她拖在披風緣擺下的一片裙裾上。她也沒有驅趕,隻低頭看著。此時林間湧出一股颯颯寒風,吹得她裙裾翻舞,周圍鳥雀受驚,紛紛飛走,很快又飛了回來,繼續繞她跳走。

一旁青頭凍得不住縮脖,口裡還兀自不停地奉承:“來了隻紅嘴紅掌小雪鶴,這可是少見的祥鳥!呀!它跳到公主裙上了!必是預兆公主往後鴻運上身,事事如意!”察覺公主唇角微抿,似帶笑意,越發起勁。

裴蕭元在旁靜靜等待片刻,寒風再起,她始終沒有上車的意思。

他遲疑了下,發聲輕道:“城外冷。我這就送公主回宮去了。”

她今日是要回宮的,這本就是她定好的行程。

“送我回宮後,你去哪裡?”她起初不應,忽然如此問了一句。

“我……還是去衙署。尚有一些文書舊事要處理。”他頓了一下,應道。

“不用你特意送我了,我這就回宮,你自去便可。”

絮雨振了下裙擺,抖去方才沾落其上的幾根鳥絨,朝他笑了下,隨即丟下他,快步走向馬車。

“公主今夜可回?”青頭忽然想起,追上去問。

“不一定。視情況吧。”她應了聲小廝,登上了車。

車夫驅車,在同行的便衣宮衛的隨護下,馬車沿著官道漸漸遠去。

“哎——”

青頭頓腳,長長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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