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9 章(絮雨看著殘骨,沉吟了下。...)(1 / 1)

千山青黛 蓬萊客 4543 字 3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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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雨看著殘骨,沉吟了下。 永安殿的廢墟之下,埋的可能會是什麼人?尤其這個範圍,永安殿正殿的位置。 她再次回憶著許多年前的那個夜晚。 因此殿的象征意義,它聲名在外,叛軍入城後,成為首要攻擊目標之一。在他們抵達前,此殿作役的宮人早已聞風而逃。 這座大殿也不似府庫,內有許多來不及轉移的金玉珠寶,叛軍到來,放了把火,便匆匆趕去劫掠府庫,因而,絮雨記得自己闖入時,和沿途到處倒著屍首的慘狀不同,她在殿內似乎不曾看到死者。 不過,當時她畢竟年幼,又是夜晚,殿內煙火彌漫,她一心隻顧尋找母親,以永安殿之巨,她看不到邊角情狀,也是在所難免。 “移走另葬了吧。” 她沉吟過後,望向正看著自己等待她做決定的裴蕭元,說道。 此地雖隻剩滿目廢墟,卻是皇帝下令所留的一個紀念之地,如國祭場所。不管下麵埋的是什麼人,不知也就罷了,知道了?來[笑*人]*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骸骨若還留下,不大合適?([(Xiao jia ren.)])。 “阿耶那裡,我和他說一聲便可。” 裴蕭元點頭,從廢墟上躍下道:“今夜太晚了,什麼也看不見,我先送你回去休息,明日我叫人來掘移。” 當夜裴蕭元宿在宮中,翌日,天未亮,二人便起了身。 皇帝如今的日常,對於大臣而言,最大的變化,是身邊多了公主這個能與他們直接對話的話事人,平常他如舊那樣,極少露麵,隻每月逢朔望大朝會日,會在紫雲宮內見一下重臣的麵。 今日便是大朝日。 絮雨梳妝完畢,裴蕭元送她去往紫雲宮,隨後,自己來到昨夜發現過人骨的殘殿。 負責看守殘址的宦官帶著幾十名宮衛閹人以及工匠手執撬棍鐵鍬等工具,已等候在外,那人戰戰兢兢,看見裴蕭元現身,立刻下跪告罪,說這片地方劃歸禁地,他隻負責看守外圍,嚴禁無關之人私闖,若無上命,平常他也不敢隨意入內。近來春暖,他確曾見到過夜間有野狐獾狸在裡出沒,這幾日正想著上報,以便入內驅趕,不料還來不及做,竟先出了這樣的事,致公主受驚,罪該萬死。 裴蕭元拂手叫人起身,等人設下香案簡單祭了一番,便指著昨夜他發現肋骨的所在,命挖掘下去。 那處位置靠近殘殿的西北角,近旁是一堵坍塌了大半的宮殿殘牆。 雖隻是殘牆,孤零零朝天矗立,裂狀如犬牙交錯,但從如今看去依然厚重無比的牆基,也不難想象,當年這座宮殿在它最為輝煌偉大的時刻,它是如何的雄偉壯麗,震撼人心。 “儘量不要再損動牆體。也當心做事,防備再次坍塌傷到了人。” 他吩咐完畢,所有人便開始做事。 此事看起來簡單,實則操作起來頗費功夫。坍塌的壁垣層層疊疊相互擠壓,隻能從最上層開始,一塊塊地移走。當中不少巨碩的牆體殘片千鈞不止,需借用工具,十來個人共同發力,方能挪開。 從清早忙碌到了傍晚,才終於將那一片或藏骨範圍內的石土一層層地清理走,漸漸地,終於接近地麵,卻並未發現異常。 楊在恩奉命過來打聽消息,正對裴蕭元說,天色將暮,公主的意思,事也不急,慢慢做便是,請他先回去休息,明日繼續。這時,身後有人高聲喊:“駙馬!找到了!在這裡!在這裡!” 裴蕭元示意楊在恩稍等,轉身走了過去。 幾名工匠方正合力掀開了一段斜支在斷壁上的殘牆,挪開後,在其下搭出來的一個三角狀的狹小角落裡,發現了一具坐骸。 屍骸靠牆而坐,完全骨化,下半部分遭泥土淹沒,剩顱骨和上半身在外,因恰好處於牆角三角地帶,又受頂上那塊殘牆的保護,因而,雖然埋此已有將近二十載,但從露在外的骸骨部分來看,除因野獸騷擾而缺失的幾道肋骨,其餘保存還算完好。 也不知當年宮破之夜,什麼人會來這裡,死在大殿的角落裡,又隨著大殿的轟然坍塌,徹底葬身在烈火之下,於今日,因一個偶然的機緣,又重現天日。 周圍都是圍攏過來觀看的工匠,有人唏噓,也有膽小不敢多看的,丟掉了工具,朝著骸骨胡亂拜了幾拜。那管事的公公為彌補過錯,拿起鎬頭,挽袖親自上去,正要賣力繼續掘挖泥層,卻被裴蕭元阻止:“等一下!” 宮監轉頭,見他看著這一座被半埋在土裡的骸骨,片刻後,說道:“當心些,不要碰到骸骨!” 他既如此下令,宮監即便不明所以,也不敢違逆,應是,指揮人改用小鎬,圍著那牆角裡的骸骨,一寸寸小心地清理著泥層。 天黑之後,這具骸骨終於完全清理了出來。周圍火杖照明,隻見骸骨的頭顱和身體貼牆,盤膝而坐,右臂垂放在地,左臂微微屈起,手掌應當是搭在膝上的,但如今指骨殘缺。 裴蕭元從一名宮衛手中接過火把,走到骸骨麵前,蹲了下去,將火把舉到近前,目光從胸廓骨落到了左臂的殘指上,又端詳了片刻。接著,他將火把插到一旁,自己取了把匕首,繼續挖掘著左臂下方的泥層。很快,幾根朽落墜地的指骨從土裡顯露出來。他卻似乎並不滿意,又繼續挖。匕尖再次碰到硬物,掘出了一把長不過一掌的小刀似的刀具。 裴蕭元拈起,吹去其上占附的泥土,翻看了片刻。刀體銅鏽斑斑,乍看,仿佛是件用來防身的小利器,在主人死前,還被緊緊握在手中。 他沉思了片刻,慢慢抬起頭,見周圍之人都屏著呼吸,正在看自己,便站了起來,正吩咐那個管事公公暫時勿挪骸骨,今夜先將其圍護起來,以防再遭野狸損毀,忽然,身後起了一陣輕悄的簌簌之聲。 他應聲轉頭,隻見那具骸骨已是自行散開,瞬間解體,白骨紛紛墜落,眨眼之間,在原本坐的地方堆作了一堆亂骨,再也看不出半點的人形。 終究是腐朽太過了,關節處想必早隻剩虛連,被起出來後,才片刻,便如此散掉。那顱骨更是骨碌碌地滾了過來,一直滾到裴蕭元的腳下,方停下,正麵朝天,兩隻巨大的漆黑眼窩朝天,似望了過來。 周圍人起了一陣驚呼,隨即又陷入緘默。 一陣夜風吹過,荒草萋萋而動。 裴蕭元低了頭,望著腳前顱骨那兩個漆黑無底似的眼窩,緩緩地,他俯身,探臂去撿。 “駙馬勿碰!還是奴來!”楊在恩搶來阻止。 裴蕭元未停,已是取了顱骨走到那堆殘骨旁,輕輕放下,接著,命那管事宮監派人看守好這裡,自己用布將小刀包裹起來,又轉向楊在恩,正問公主人在何處,前方傳來一陣腳步聲,抬眼看見絮雨在隨駕的陪伴下,正往這邊走來。原來是她見他遲遲不歸,放心不下,便親自過來看個究竟。 他示意她止步勿近,自己到水盆前淨手,接著,快步朝她走去,將她引到了一個潔淨之地,將發現向她講了一遍。 絮雨聽完難免驚詫。沒想到當年的那個夜晚,在起火的大殿角落裡,竟真的還有一人。 隻是不知,那人是來不及逃走的殿內執事、宮監、宮娥,或者,是和她一樣從外闖入的長安民眾? 還有,是在大殿坍塌前便已死在那個角落裡,還是一直活著,最後被煙火熏死在了殿中? “此人臂長與我相當,骨頭粗壯,體型不似女子。”裴蕭元說道。 “從剛發現時的樣子看,他死前最後一刻,頭靠牆角,盤膝而坐,體態自然,並無掙紮或是扭曲之態,故若揣測無誤,不是死於煙熏或是火燒,而是在此之前,便已死去。” “不過,我留意到遺骸胸前的肋骨處有傷裂的口子,在他生前,應受過刀劍之類的刃傷。另外,我還有一個發現。” 他將方才用布裹了的小刀取出,攤開展示給她。 “那人死的時候,左手應當握著這把小刀,垂放在了膝上,骨腐之後,漸被積土所埋。隻是不知,此物是作防身之用,還是對他另有特殊意義,死前都仍捏在手裡不放……” 他看著絮雨,忽然停了下來,麵露幾分不確定般的遲疑之色。 絮雨一直凝神在聽,見狀道:“你若還有話,但說無妨。” 裴蕭元點頭:“那我便再胡言幾句了。那人應當是在受傷後來的永安殿,坐在了角落裡。能做到這一點,應是在皇宮人空、而叛軍到來之前的那段時間。宮裡剩餘的普通人,那個時候,不是在逃命,便是趁亂搜刮財物,誰會去永安殿等死?嫮兒……” “你還記得昨天阿公說過的一句話嗎?他說他有一種感覺,或者丁白崖早已死在了城破之時,並未離開過長安。你想,人人都在逃離,獨獨此人逆行來此,又如此死在了永安殿,事本就蹊蹺,而這座大殿之中,恰又有阿公嘔心瀝血、集畢生大成於一體的畫作……” 絮雨睫毛微微一抖,雙眸圓睜:“難道那人便是……” 她倏然扭頭,望向那發現遺骨的所在。 裴蕭元望著她輕聲道:“我也不敢肯定,隻是胡亂猜想而已。阿公人還在長安,不如將這小刀送去,請他過目,看他是否認得——” 他話音未落,絮雨便已拽著他,掉頭朝外疾行而去。 二人連夜出宮,再次趕到青龍寺,見到了正與老僧對著如豆燈火在談佛論經的葉鐘離。 裴蕭元將永安殿廢墟下發現骸骨的事講了一遍,隨後,取出小刀,放在案上。 葉鐘離拿了起來,就著燭火翻看著。 “是左手拿的嗎?”他忽然問。 裴蕭元頷首:“是。隨左手指骨脫落,一道被埋在底層。” 葉鐘離陷入了沉默。最後,他輕輕放下那一把滿是銅鏽的刀具,邁著沉重步伐,慢慢走了出去。 今夜,玉盤似的春月籠著一層輕紗似的淡淡夜霧,滿天布著朦朧而昏淡的月光。葉鐘離停在了後禪房的庭院裡,雙手負後,背對著他們,微微仰麵,若在朝月,身影一動不動。 絮雨和裴蕭元對望一眼,兩人悄悄跟了出去,卻一聲也不敢發。 “貞剛自有質,玉石乃非堅。昔年五柳先生言,我性堅貞且剛直,玉石雖堅,遜色遠。” “白崖,你一直記著師父和你說過的話。你沒有做錯事。師父不難過。師父為你高興——” 伴著葉鐘離自言自語般的一句略帶哽咽的話語聲,他慢慢地轉過身來。 “你們猜得沒錯,此物雖蝕得厲害,早已失了原貌,但我認得此物。我早年也曾習金石篆刻,而白崖才華,更勝我一籌,他精通此道。這便是我當年離開長安之前留給他的篆刀,臨彆前,我又贈他那一句話……” 他頓了一下。 “他是左利手。” “丫頭,蕭元,帶我去看看吧,見他最後一麵。” 他的眼裡淚光依舊隱隱在爍,然而,語氣已是變得平靜了起來。 絮雨忍淚,上前挽了他的臂,裴蕭元在後跟著,三人默默出寺後,踏月向著城北皇宮而去。 到的時候,白天的人皆已散去,剩楊在恩還帶著些人,親自守著那堆白骨。看到絮雨和裴蕭元護著一個衣著簡樸其貌不揚的老者到來,雖不知其身份,卻也知非尋常之人,忙領了人暫時避開,遠遠等在一旁。 葉鐘離停在那堆白骨前,一時老淚再次無聲縱橫。他脫了自己的外衣,上去,鋪開在地,一根根地將白骨撿起來,仿佛是世上什麼最為珍貴的寶物,仔細放在衣上。收骨畢,他將衣服裹紮好,自己在原地盤膝,閉目坐了片刻,緩緩道:“白崖當日最後來這裡,應當就是為了等我。當時天下大亂,長安危在旦夕,他知我放心不下還在長安的他,一定會回來尋他的。隻是,他沒等到我,先便去了——” 葉鐘離忽然睜目,扭頭看向裴蕭元。 “以我對他了解,他不會就那樣死去的。蕭元,你不是說,他臨死前,手中還捏著篆刀嗎?” 裴蕭元陡然被他一言點醒,靈光動現,立刻走到丁白崖坐死的角落處,停在了那一堵近他左臂的斷牆之前。 斷牆的壁上,早已覆黏著一層厚厚的由泥塵、煙灰和青苔所混成的牆殼。絮雨舉火杖為他照明,他拔出匕首,小心地撬剝起了牆殼。 隨著泥殼片片脫落,慢慢地,竟真如葉鐘離所言那樣,在這片牆角之上,露出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鏨字。 廣告是本站能長期運行的根本,關閉廣告之前,請點一次廣告。 完整要請進入笑_ィ圭人_小-說。 ,前需關閉廣告攔截及退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