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褚瑤入了車廂,抬眼瞧見了側邊的座板上竟端坐著一位年輕男子,衣著圓領挼藍錦袍,白玉裝腰帶,臨近時能聞到淡淡的藥香。
褚瑤看他時,他也看向自己,麵色微微驚詫,大抵是被自己這一身泥濘驚呆了。
裴湛將褚瑤放下,同她介紹:“這位是宮裡的太醫柳華,今早恰好在東宮給鳴哥兒看平安脈,先叫他給你瞧瞧傷勢。”說罷看了柳華一眼。
柳華會意,立即與褚瑤坐近了些,為她把脈之後,麵色不見緊張:“還好未傷及肺腑,並無大礙,請娘子脫去外衣,我看一下娘子身上的傷……”
此話一出,便覺那位殿下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陡然淩厲了許多。
柳華心中微微一顫,抬頭去請示裴湛:“要不等到回宮請沈女醫幫忙查看?”
裴湛看了一眼臉色蒼白的褚瑤:“她的傷口在流血,先止血。”
褚瑤知曉醫者仁心,男女之防大可不必,便試著抬了一下胳膊想將外衣脫去,意料之內疼得直冒冷汗,於是如實說道:“我一動,肋骨這裡便疼得厲害。”
“傷到骨頭了麼?”柳華一手扶住她的肩頭,讓她稍稍直起些身子方便查看,而後另一隻手往褚瑤身前探去,在裴湛愈發駭人的目光中,輕輕按了按,很快找到了傷處,“是有兩根肋骨折了,不過還好沒有斷,靜養些時日便能恢複。”
他仍是雲淡風輕的語氣,儘管此時褚瑤疼得直不起身來,但是在醫者眼裡,這些都是很輕的外傷,疼痛自是無法避免,忍一忍便過去了。
而後他從隨身的藥箱中拿出剪刀來,經褚瑤同意後,剪開了她的外衣,找出較為嚴重的傷口暫時止血包紮:“有些碎瓷片紮進了傷口裡,等回宮之後我讓沈女醫再幫你細細處理。”
“多謝柳大夫,”在他幫自己止血的時候褚瑤一直閉著眼睛,避免自己看到血色,眼下對方已經忙完了,自己理應與人道謝,再閉著眼睛便是不尊重了,於是隻好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往柳華方向看了一眼,“您受累了。”
“娘子客氣了,”他拿了棉布擦拭手上的汙泥與血漬,“醫者本分罷了……”
話未說完,便見褚瑤沒有任何征兆的暈了過去。
柳華懵了一瞬,本能地想去扶她,卻被裴湛先一步將人撈到了自己的懷中。
“她怎麼了?”裴湛托住褚瑤,目光焦灼看向柳華。
“殿下莫急,”一貫冷靜沉穩的太子殿下,竟因這麼點小事就慌亂起來,柳華忙上前診看一番,心中很是納悶,“這位娘子確實並無大礙,我也不知她為何會突然昏厥。”
脈象分明平穩,究竟緣何會這樣?
柳華看看裴湛,又看看他懷中哪個雙眸緊閉的小娘子,心中有個大膽的猜測:莫非這位小娘子是裝暈的?為的是博取太子殿下的憐惜?
這位被太子殿下親自抱上來的女人,他們的關係定然非比尋常。且太子殿下方才在她麵前提到鳴哥兒,那是小皇孫殿下的乳名,莫非
這位小娘子是那位傳說中的……小皇孫殿下的娘親?
宮中之人都知太子殿下雖未成婚卻有一子,有流言稱小皇孫是太子殿下在民間蟄伏時與一個普通民女所生,因其身份低微上不得台麵,所以太子殿下回宮之前便將其打發了。
現下看來,這流言似乎有幾分是真的。
“你確定她沒事?”裴湛又問了他一遍。
柳華便也信誓旦旦地保證:“殿下放心,這位小娘子真的沒事,興許隻是驚嚇過度,才會如此。”她若真的是裝的,自己也不會去拆穿,這種裝暈賣可憐的小心機他在後宮見得太多了,何必叫她掃了顏麵。
裴湛“嗯”了一聲,垂眸去看懷中的褚瑤,見她呼吸順暢,並無其他異樣,才算放心。
瞧她臉上泥濘斑斑,便問柳華要了塊棉布,蘸著水細細擦拭:也不知她怎的就滾得身上臉上都是泥,明明整條街都是用青磚鋪就的,哪裡來的泥水……
柳華頗為驚奇地看著眼前這一幕:眼前這位目光繾綣動作溫柔的男人,真的是平日裡見到的那位冷眉冷眼、不苟言笑的太子殿下嗎?這位小娘子果然暈得好暈得妙,能叫他看到太子殿下還有這樣一麵。
而那張臟兮兮的臉被太子殿下一點一點的擦乾淨後,一張皎潔清麗的小臉便一覽無餘的展露出來。柳華感歎,沒想到這位小娘子竟有這樣的好顏色,難怪殿下目光深深,看的移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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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瑤醒來時馬車已經入了皇宮,她發現自己竟倚靠在裴湛的懷中,麵色一赧,想要掙脫出來,卻被他製止:“彆亂動,仔細掙開傷口。”
車內氛圍有些奇怪,裴湛和柳華的目光各看各處,裴湛一如先前冷肅威嚴,柳華卻是似笑非笑,神情有些微妙。
她僵硬地被裴湛摟在懷中,隻覺得尷尬非常,於是忍著疼,一點一點地將自己的身子往外挪。
等到她完全從他懷中退出來時,馬車剛好也停了下來。裴湛解開外衣將她裹起來,俯身將她抱起,一言不發走下了馬車。
她瞥見身後柳華那張憋笑的臉,心中大霧彌漫,到底也不知他究竟在笑什麼。
進了東宮,裴湛立即吩咐宮女去太醫院請沈方妤過來。
沈方妤是宮裡唯一一位女醫,當初招進宮裡來本是去皇後身邊做女侍醫,後來因醫術精湛,治好了皇後多年的頭疾,求了恩典才進了太醫院。平日裡鮮少為旁人診治,後宮的嬪妃更是輕易不敢請她,唯恐被皇後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