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她在時,他每日歸來總覺舒心,她或是在陪鳴哥兒,或是在書房讀書,偶爾也會掐準了時間出來迎接他,同他抱怨讀到了一篇晦澀難懂的文章,請他幫忙開解。
亦或是書讀累了,去小廚跟著廚娘學做菜,一身油煙氣地拉著他到桌子旁坐下,指著其中兩三道菜說是她親自做的,叫他多吃一些。
他已經習慣了她每日都在,那種將她握在手心裡,她哪裡也不會去的感覺,讓他頗為心安。
如今東宮依舊是那個東宮,初雪之後便燒起了地龍,溫暖適宜,再不會有會將她熏哭的劣質木炭,可她卻不在這裡了。
回到東宮,迎接他的隻有鳴哥兒的哭聲。
先前她在的這些日子,鳴哥兒已
經不怎麼愛哭了。
雖然她因為讀書而有些忽略了鳴哥兒,陪他的時間也不算多,可她人就在宮裡,鳴哥兒和奶娘阿圓她們玩累了,拔腿跑到書房,推開門就能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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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在這兒,和娘不在這兒,是大不一樣的,小人兒其實心裡都懂。
裴湛從奶娘懷裡將鳴哥兒抱過來,讓她去收拾一些鳴哥兒的衣服和小被子,與他一起出宮一趟。
“殿下要帶小皇孫出宮?”奶娘順口問了一句。
“去綏州,”他說,“叫上阿圓。”
奶娘便匆忙下去準備了。
裴湛擦了擦鳴哥兒的眼淚:“莫哭了,帶你去見你娘。”
小人兒顯然聽懂了,哭聲一停,吸了一下鼻子,隨即又嚎道:“鼻鼻……鼻鼻啊……”鼻涕吸進去啦!
裴湛哭笑不得地給他揩了揩鼻涕。
為了不讓明兒再路上受到顛簸,裴湛特意叫人在車輪上裹了鹿皮,車廂中鋪了兩層厚厚的毯子,坐榻下麵臥著十餘個灌滿熱水的湯婆子,藏在兩層毛毯下,既能避免燙著人,又能叫車廂裡暖和許多。
鳴哥兒大抵是記事以來第一次坐馬車,很是新鮮,又有許多小玩意兒作伴,加之奶娘和阿圓好生哄著,後來馬車把小人兒晃困了,他被奶娘抱著睡了長長的一覺,總算順利地抵達了綏州。
在這之前,裴湛收到過洪杉的兩封信。
一封是他們已經回到綏州,褚瑤的溫熱之症還沒好,在家中斷斷續續昏睡了兩日。
第一封是褚瑤才病好,便去甜水鋪子忙活了,順便張羅第三家鋪子的事情。第三家鋪子她打算花錢入彆人的商號,說要與人家學習經營之道。
裴湛知道褚瑤的甜水鋪子開在哪裡,於是叫駕車的侍衛直接駛入瓦肆,在甜水鋪子門口停下。
鳴哥兒還在睡著,不能下車受風,奶娘便抱著他在車廂裡坐著,裴湛帶著阿圓先下去。
方一進鋪子,便有一個年輕的小娘子迎上來招呼他們,問他們想喝什麼?
裴湛環視一周,並未發現褚瑤,便問她:“你家掌櫃呢?”
那小娘子一身利落的打扮,爽朗笑道:“我就是這裡的掌櫃啊。”
裴湛打量她一眼,回想褚瑤曾與他提到過的一位表妹,大概就是眼前這位小娘子了。
“你就是秋荷?”他說,“阿瑤的表妹。”
“郎君認識表姐?”秋荷也覺得眼前這人頗為眼熟,隻是對方周身的矜貴之氣叫她不敢多瞧,如今細細看上一眼,才恍然大悟,“啊,你是陸郎君!”
秋荷並不知道裴湛與陸少淮之間的事情,將他認作陸少淮也實屬正常。
倒是廚房裡的知葉聽到“陸郎君”三個字,便趕忙走了出來,瞧見他身邊站著阿圓,便知曉眼前這位不是陸郎君,而是太子殿下了。
她上前行禮,帶了幾分恭敬,不敢以“殿下”稱呼他,仍是喚他做郎君。
“郎君是來找阿姐的嗎?不巧,阿姐她出遠門了……”
裴湛聞言微怔:“她去哪兒了?”
“清州。”
“去那裡作甚?”
“阿姐想開一家分號,隻是在綏州城沒有找到合適的商號,聽說清州那邊經商的頗多,有許多聞名天下的商號,便打算去那裡找一個,引到綏州城這邊來……”
“洪杉和程鳶與她一起去的?”
“是,還有蘇念姐姐也一並去了。”天氣寒冷,蘇念給學生放了假,要等明年開春才會重新開私塾。
裴湛心頭隱隱覺得不對勁。
離開了皇宮,她倒是有闖勁兒了,清州在南方,離綏州約有千裡,她竟說去就去了?
怎的好似有故意逃走的嫌疑?
還是知曉他會來找她,所以故意躲開了?
總不能真的隻是單純的去尋商號?
裴湛怎麼覺得,原本緊緊握在手裡的風箏,他隻稍稍鬆懈了一瞬,竟被她得了機會,銜著線飛走了。
嗬,那日在承奉司就不該信了她的話,讓她回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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